两百年后,丹枫城的一座破庙里,七八个乞丐散落各处。
角落里,一个小乞丐正把刚讨来的碎银子,小心揣进衣襟。
这少年生得白净,模样周正,即便衣衫褴褛,也藏不住那份讨喜的秀气——也正因如此,他总比其他乞丐更容易得到施舍。
然而,这份“幸运”还没来得及捂热,旁边几个乞丐便围了上来。
为首的是个瘸腿汉子,满脸横肉,一伸手就去拽少年的衣领:“小崽子,藏了什么好东西?拿出来分了!”
少年死死捂住衣襟:“这是我的……是我刚讨来的……”
“你的?在这儿,谁抢到就是谁的!”乞丐们狞笑着扑上前,按住了他的胳膊。
几人七手八脚地撕扯起来,少年力气本就小,哪里敌得过他们?
不过片刻,就被推倒在地,怀里的碎银被抢得一干二净。
少年奋力挣扎:“这是我的!给我留一个啊!”
可根本没人理会他。
乞丐们互相分了钱,还踹了他一脚:“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要被我们抢?下次再讨到钱,主动交出来,不然有你苦头吃!”
少年趴在地上,额头磕出了血,混着灰尘黏在眉骨上。
他望着那些扬长而去的背影,喉咙里哽咽着,却没哭出声——哭了也没用,在这里,眼泪换不来半分怜悯。
“呸!”不远处传来一声啐骂,“那小白脸也就这点能耐,抢他比乞讨还容易。”
少年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血珠也浑然不觉。
角落里传来几声窃笑,是刚才没参与抢夺的老乞丐。
他们佝偻着背,正用浑浊的眼睛打量着他。
少年没理会那些目光,只抬手抹了把脸,暗暗咬牙:“等着。”
血污糊了半张脸,倒让那份秀气里,添了几分倔强的狠劲。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银子被抢光了,今晚他注定要空着肚子睡觉。
算算日子,来到丹枫城已经有半个月了。
他原以为靠着这张还算讨喜的脸,总能讨到些残羹冷炙活下去,却没料到这里的乞丐,比别处的更凶更横。
初来时,他还试过反抗,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后来才学会了低头。
可即便如此,只要讨到点像样的东西,总会被这群人盯上。
留在丹枫城的原因有两个。
一是听说这里的人性情和善,待人亲切,时常设粥棚接济穷人,讨来的银子也会比别处多些。
二是听说城里住着一位仙师——并非仙门派来驻守的修士,而是一位真正在人间生活的仙师。
那仙师的传闻,是他从一个货郎口中听来的。
货郎说,仙师住在城南的叶宅,平日里穿着素布衣裳,瞧着跟街坊邻里没什么两样。
可真要混在人群里,却准能一眼把他认出来——不为别的,就因那仙师生得极美,美得不似凡间之人。
少年每次挨了欺负,就会偷偷琢磨一个念头:「说不定……说不定仙师能看中我呢?」
他不知道仙师收徒要什么条件,只听说仙门选弟子要看“根骨”,可他连“根骨”是圆是扁、是软是硬都不知道。
但他总抱着一丝渺茫的盼头。
哪怕成不了弟子,哪怕只是给仙师扫扫地、烧烧水,只要能有个落脚的归宿,不用再忍饥挨饿、看人脸色,也就够了……
这半个月来,他一边提防着那些凶横的乞丐,一边悄悄往叶宅那边去。
可惜叶宅的大门总是紧闭着,偶尔开门,也只有仆人进进出出,连仙师的影子都没见过。
更何况,他不过是个乞丐,恐怕刚走到门口,就会被人赶出来吧。
第二天,少年照旧来到街边,继续靠着行乞过活。
来来往往很多人,见他脸上带伤,模样可怜,就忍不住多给了几枚铜板。
少年机械地磕头道谢,眼神却有些木然。
临近中午,日头越发毒了,晒得人头晕目眩。
少年又累又渴,肚子也饿得咕咕叫。
他实在忍不住,便用讨来的铜板买了个馒头,正准备找个阴凉地儿坐下吃,却又看到了那几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昨日抢走他碎银的乞丐。
瘸腿乞丐看到他手中的馒头,眼睛顿时亮了:“哟,小子,还有钱买馒头呢?看来今天收获不错啊,把钱都交出来!”
少年下意识抱紧衣襟,往后退了几步:“这是我自己讨来的,你们凭什么抢?”
乞丐冷笑一声:“凭什么?就凭你是个没爹没娘的小乞丐,在这儿,就得听我们的!”
说罢,他挥了挥手,身后几个乞丐便一拥而上。
少年拼命挣扎,可终究寡不敌众,不仅馒头被抢走,讨来的钱也再次落入他们手中。
“哼,跟我们斗,你还嫩了点!”瘸腿乞丐把钱塞进怀里,带着人扬长而去。
少年看着他们的背影,紧咬下唇,深吸了两口气,满心的不甘只能暂且咽下,重新乞讨。
很快,巷口走来一位素衣女子。
她见少年趴在地上,额角的血痂还未干透,便停下脚步,摸出几枚铜钱放在破碗里。
“拿着买点吃食的吧。”女子声音温软,转身走时,留下一阵淡淡的药香。
少年愣了片刻,立刻捡起铜钱,悄悄跟了上去。
穿过两条喧闹的街巷,那女子走进了一家药铺。
少年站在药铺门口,犹豫片刻,终究没敢进去,只在街角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蹲下,眼睛却时不时往药铺门口瞟。
没过多久,药铺的门再次打开,那素衣女子提着一个药包走了出来。
她似乎察觉到少年的目光,脚步微顿,转头看了过来。
少年慌忙低下头,心脏怦怦直跳,生怕被当成不怀好意的人。
可女子却朝他走了过来,轻声问:“你的伤还疼吗?”
少年迟疑片刻,讷讷道:“不、不疼了……”
女子取出一小瓶药膏递过来:“这个涂在伤口上,好得快些。”
少年望着那瓶药膏,轻轻摇头:“多谢姐姐好意,只是……只是我更想要一小瓶安神水。”
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难以启齿的窘迫:“我夜里总是睡不安稳……”
说罢又慌忙补充:“我、我可以用刚才的铜钱换!”
女子闻言愣了愣,随即目光柔和了几分。
她没接少年递来的铜钱,反而转身回了药铺。
不多时,女子重新走出药铺,手里除了原先的药包,还多了个小巧的瓷瓶。
她走到少年面前,将瓷瓶轻轻放在他手里:“这安神水你拿着,不用换。”
少年缓缓抬眸:“姐姐……我、我没什么能报答你的。”
女子浅浅一笑,语气温和:“好好养伤,以后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说完,她提着药包,转身渐渐走远了。
等到天黑,乞丐们三三两两地晃回了破庙。
少年把新讨来的铜板和一个包子,都放在了自己的破碗里。
瘸腿乞丐带着人回来,一眼瞥见碗里的钱和包子,当即走了过来:“哟,这小崽子总算识相了,知道把好东西上交了。”
他抓起包子就往嘴里塞,其余几人也跟着哄抢,转眼就把东西分食干净了。
少年垂着头,没吭声,嘴角却悄悄扬起一丝冷意。
夜色渐深,破庙里渐渐静了下来。
乞丐们横七竖八地睡熟了,鼻息声、梦呓声、磨牙声,在昏暗里此起彼伏。
少年缓缓站起身,从草堆下摸出早就藏好的麻绳。
那绳子是他捡了半个月的破布条搓成的,粗粝却结实。
他屏住呼吸,走到瘸腿乞丐身后,将对方的手脚捆得结结实实。
那包子里掺了安神水,瘸腿乞丐抢得最凶,一个人吞了大半,此刻睡得像头死猪,眉头都没皱一下。
少年飞快扫了眼四周,其余几个乞丐要么歪着头流口水,要么张着嘴打鼾,没一个醒着的。
他攥紧麻绳的另一端,弯腰将乞丐往破庙外拖,朝着后山上的乱葬岗走去。
山路崎岖,少年拖着比自己高大的乞丐,每走一步都要费极大的力气。
抵达乱葬岗时,他将乞丐扔在一处新翻的土坑边——土坑是他前几日挖好的,就等着这一天。
“你说过,谁抢到就是谁的,”他直起身,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不属于他年龄的冰冷狠厉,“现在,你的命,是我‘抢’来的。”
他拿起早就备好的石块,朝着乞丐的腿狠狠砸了下去。
“啊——!”
石块砸落的瞬间,剧痛让乞丐猛地惊醒。
他浑身一僵,看清少年眼中毫不掩饰的狠厉,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小、小崽子!你疯了?!快放开老子!”他挣扎着嘶吼,手脚却被麻绳捆得死死的。
少年没有吭声,只静静地看着他。
乞丐连忙收敛戾气,喉咙里挤出哭腔:“我、我知道错了!以前是我不对,不该抢你的东西!”
他声音发颤,哪里还有往日的嚣张:“求你了!放过我这一次!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我把抢你的银子都还给你,不,我再给你找更多吃的!”
少年依旧沉默着,没有丝毫动容。
乞丐冷汗直流:“你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不,我给你当牛做马!以后你讨来的东西,我一分不碰!”
见少年不为所动,他涕泪横流:“好兄弟!好爷爷!我错了!真的错了!你放我走,我立马滚出丹枫城,再也不碍你的眼了!求你……求你饶我一条狗命啊!”
“晚了,”少年终于开口,“从你抢走我第一文钱起,就已经晚了。”
他举起石头,狠狠砸在对方的另一条腿上。
“啊——!”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少年面无表情,再次举起石头,接二连三地砸在对方的手腕、手肘、肩膀上。
他特意避开了要害,却每一下都用足了力气,足够让对方痛得蜷缩成团,翻滚哀嚎。
直到乞丐疼得嗓子嘶哑,连哀嚎的力气都没了,少年才停下动作。
他扔掉手里的石块,解开对方手脚上的麻绳,一脚把人踢进土坑。
并非怜悯,只是断了腿、折了骨的人,早已没了逃跑的力气。
少年站起身,踢了踢旁边备好的铁锹。
“你们说,长得好看没用,抢我最容易,”他拿起铁锹,开始往土坑里填土,“现在你看看,是谁更没用?”
第一铲土落在乞丐腿上,对方猛地一颤,发出最后一声短促的痛呼。
少年面不改色,继续填土。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半分情绪,像是在对路边的石头说话:“祝你早登极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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