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汤,叶无诀刚走出厨房,就见蔓蔓站在廊下,一脸愁容:“无诀,今天下午不用去书房了。公子说有些累,已经回房歇息了。”
“累了?”
“是啊,”蔓蔓压低声音,“我刚才瞧了一眼,他脸色不太好,走路的时候身子都在发颤,像是没力气似的。”
叶无诀心里跟明镜似的——定是那软筋散的药效发作了。
他故作担忧地追问:“那……仙主没事吧?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看看?”
蔓蔓摇摇头:“他只说想歇会儿,不让人打扰。你先去卧房外守着吧,有什么动静随时来告诉我。”
叶无诀应了声,转身往卧房方向走去。
来到卧房门外,他站了片刻,终究还是抬手轻叩门板:“仙主,我进来了。”
话落,不等回应,他推门而入。
走进内室,正见乐亦温撑着床沿,缓缓坐起身。
墨发散落肩头,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染上几分病气,脆弱至极,偏又美得惊心动魄,让叶无诀心头莫名一颤。
乐亦温抬眸看来,目光冰冷,声音有些虚浮:“你在茶里下了药?”
叶无诀面无表情地走上前,脚步停在床前半步远:“没有。”
“没有?”乐亦温扯了扯嘴角,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眼里满是失望与嘲讽,“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叶无诀垂眸,看着榻上虚弱的人:“仙主信与不信,药都不是我下的。”
乐亦温的声音冷了几分:“不是你下的,却是你送的。”
叶无诀喉间一哽,一时语塞。
乐亦温闭了闭眼,声音里满是疲惫的疏离:“滚出去。”
叶无诀声音沉了几分:“仙主以为,我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吗?”
他上前一步,逼近床榻:“仙主可知,我这张脸到底是怎么毁的?”
乐亦温闻言,睫毛微颤,缓缓睁开眼。
“是林昭!”叶无诀字字咬得发狠,“就因为我长得像您心上人,他便用烙铁烫,用刀子划,灌我腐肌水,把我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他抬手,指着自己的脸:“您看看!您好好看看!这就是拜您那位‘痴心追随者’所赐!这就是沾了您那位白月光的光,我应得的下场!”
乐亦温睫毛剧烈颤抖:“我……不知道……”
“不知道?”叶无诀低笑出声,“您当然不知道!您守着您的空宅,念着您的旧人,两百年如一日地等着虚无缥缈的转世,连窗外的风声都懒得听,又怎会知道有人在为您的‘情深’买单?”
他越说越激动: “您什么都不知道!就因为您不肯给林昭半分回应,他便把满腔怨气撒在我这种无辜人身上!是您的漠视纵容了他的疯狂!是您的‘情深’把我拖进了地狱!”
乐亦温脸色煞白,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叶无诀眼底满是恨意与不甘:“您说您信转世,可您连眼前活生生的苦难都看不见!您守着一个死人的影子不肯放手,却把真心待您的人往外推!”
他猛地抓住乐亦温的双肩:“仙主,您所谓的情深,说到底,不过是自私的自我感动!您以为您是深情?您这是冷血!是麻木!”
乐亦温被他抓得肩头生疼,却没挣扎,只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狰狞的疤痕。
叶无诀见他不语,眼底的恨意更浓:“无话可说了?是觉得我在撒谎,还是觉得我这副模样,根本不配让您费心解释?”
他笑了笑:“也是,仙主何等身份,怎会在意我这种蝼蚁的死活?在您眼里,我大概连给您的白月光提鞋都不配,更别说让您为我动半分恻隐之心。”
乐亦温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叹息:“对不起……”
他撑起身子想下床,却浑身无力,刚站直便踉跄着晃了晃,险些栽倒。
叶无诀眼疾手快地扶住他,语气带着刺骨的嘲讽:“对不起?仙主,您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让我脸上的疤消失吗?”
乐亦温稳住身形:“我、我会让人来……帮你淡化疤痕……”
“不必了,”叶无诀别过脸,语气冷硬,“这疤是林昭刻的,是拜您的‘情深’所赐,我留着它,就是要时时记着这份‘恩赐’。”
他扶着乐亦温重新躺下,掖了掖被角,动作温柔得不像话:“仙主身子乏,歇息吧,我先退下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手腕却被猛地攥住。
乐亦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虚弱,却异常清晰:“我教你法术。”
叶无诀脚步一顿,嘴角微微勾起——终究还是说了。
他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
不是虚假的容貌恢复,不是轻飘飘的口头道歉,而是能让他真正挣脱泥沼的力量。
从踏入这座叶宅开始,从第一次仰望这人的身影开始,他就知道,唯有握住真正的力量,才能摆脱蝼蚁的命运,才能站到与这人平视的地方。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已恢复了惯有的平静:“仙主不必如此,这份厚爱,我承受不起。”
乐亦温却没松开手:“我说,我教你法术。心法、术法,只要你肯学,我便倾囊相授。”
叶无诀“沉默”片刻,低低应了声:“……好。”
乐亦温这才松开手:“明日卯时,来书房找我。”
叶无诀应声退下,走出卧房时,廊外的阳光正好。
法术。
这才是他真正想要的。
有了力量,才能不再任人欺凌;有了力量,才能让林昭付出代价;有了力量,才能真正站在仙主面前,不再是那个需要仰望的影子。
他低头摩挲着手腕——这是他用一场“背叛”的误会、一脸狰狞的疤痕换来的机会。
代价不算轻,却值得。
这些日子,他在叶宅默默蛰伏,只为摸清仙主的性情——看似冷漠疏离,实则重情念旧。
既然“叶公子”曾以性命相殉,在仙主心上狠狠剜下一刀。
那么他就能用愧疚,用这张被毁的脸,撕开仙主心上的那道口子,让自己成为无法忽视的存在。
这张脸曾让他受尽折磨,如今,却能为他换来通往力量的阶梯。
从今日起,他终于能握住挣脱命运的绳索,朝着更高处攀爬了。
翌日,卯时,书房。
叶无诀推门而入时,正见桌前坐着两人。
一身青衫的男子正低头为乐亦温把脉,神情专注。
听到声响,乐亦温抬眸看来,开口介绍:“无诀,这位是我的小师弟,染月派掌门,仲逸。”
他顿了顿,解释道:“此次请他来,一是为你看看脸上的旧伤,二则是……帮你测测灵根。”
仲逸收回手,目光扫过叶无诀,淡淡开口:“叶公子。”
叶无诀心头微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对着仲逸拱手行礼:“见过仲掌门。”
乐亦温示意他落座:“坐下吧,先让掌门师弟看看你的脸。”
叶无诀依言坐下,微微扬起下颌。
仲逸指尖带着灵力,拂过他的脸颊。
片刻后,他收回手,眉头微蹙:“腐肌水的毒能清,但这刀疤和烫痕,最多淡化,想要彻底恢复原貌,怕是难了。”
叶无诀眼底掠过一丝了然,语气平淡:“我本就没指望复原。”
乐亦温闻言,指尖微微蜷起:“测灵根吧。”
仲逸取出一块测灵石,递到叶无诀面前:“叶公子,将手放上去即可。”
叶无诀深吸一口气,将手掌轻轻覆在测灵石上。
石面冰凉,触感细腻,却迟迟没有任何异动。
仲逸率先收回目光,语气平淡:“无灵根,非修行之材。”
短短几个字,像针一般扎进叶无诀心里。
他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错愕——怎么可能?
他明明已经抓住了机会,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不可能……”他喃喃出声,声音发颤,“是不是我方法不对?我再试一次!”
他猛地抬手,再次将手掌按在测灵石上。
可结果依旧。
石头还是那块石头,冰冷,沉寂,没有任何回应。
仲逸收起测灵石:“测灵石不会错。有无灵根,天生注定,强求不得。”
叶无诀的目光转向乐亦温,眼底带着最后一丝乞求和茫然:“仙主……”
乐亦温沉默片刻,缓缓开口:“掌门师弟的判断,不会错。”
“不会错?”叶无诀低笑出声,“所以您说的教我法术,也只是随口说说?就因为我没有这劳什子灵根,连被您教的资格都没有?”
他猛地起身:“我脸上的疤去不掉,现在连学法术的路都被堵死了?我就该一辈子当个杂役,任人欺凌?!”
乐亦温喉结滚动了一下:“无诀,修行之路本就艰难,无灵根者……”
“够了!”叶无诀厉声打断他,“我明白了。在你们这些仙人眼里,没有灵根,就活该是蝼蚁,连挣扎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他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踉跄:“仙主,您所谓的‘倾囊相授’,原来这般廉价。”
乐亦温猛地起身,一把攥住他的手腕:“等等!”
叶无诀脚步一顿,却没回头。
“我有办法。”乐亦温闭了闭眼,从怀中取出一块白色玉佩。
仲逸蹙眉:“栀子玉?”
叶无诀闻声转眸看来,目光落在栀子玉上。
乐亦温指尖微颤:“栀子玉是上古神器,你贴身佩戴,里面蕴含的灵力可直接供你驱使。不必从基础炼气开始,可直接修习法术。”
仲逸猛地起身,语气带着急色:“大师兄!栀子玉是你的本命法宝,怎能这般轻易送人?”
乐亦温垂眸看着栀子玉:“这是我欠他的。”
叶无诀微微摇头:“仙主,我要的是自己的力量,不是这种偷来的、借来的、随时会被收回去的‘恩赐’。”
乐亦温半晌才哑声开口:“栀子玉佩戴久了,灵力会入体滋养经脉,假以时日,未必……未必不能开出灵根。”
叶无诀眉头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当真?”
乐亦温微微颔首:“真。”
叶无诀看着那块玉,迟疑许久,终是伸手接住了。
栀子玉入手温润,隐约有灵力在掌心流转。
他握紧玉佩,指尖微微用力:“若真能开出灵根,今日之赐,我必百倍奉还。若不能……仙主这份情,我也记下了。”
仲逸在一旁看着,神色复杂——大师兄怎么还骗他?
若栀子玉佩戴久了真能生出灵根,那大师兄当年也不会因为没有灵根仙骨而短命,当初那位……也不会死了……
乐亦温似有所觉,缓缓转眸,目光与仲逸的视线交汇,两人眼底各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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