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日子,叶无诀过上了双面的生活。
白日里,他照旧练剑写字、打理庭院。
夜里,他便锁上房门,按照心法运转魔气。
魔气在体内日夜流转,他的修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时光匆匆,转眼数月过去,那人归来的日子越来越近。
又一个月后,大雪纷飞,叶无诀正在练剑。
忽然,一股熟悉的气息从门外传来。
他心头一紧,收剑回鞘时,指尖的黑气恰好隐去。
宅门方向,那道他日夜牵挂,又暗自忌惮的熟悉身影,正缓缓踏过落雪的门槛。
那人披着一件斗篷,身上还带着风雪的寒气。
他的目光扫过庭院,最终落在叶无诀身上,声音轻哑:“我回来了。”
叶无诀喉结滚动,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低低应道:“仙主……欢迎回来。”
乐亦温踏着积雪走近几步,抬手拂去他肩头的雪:“瘦了。”
“许是天寒,胃口差了些,”叶无诀垂下眼睫,避开他的目光,“仙主一路辛苦,我去让厨房炖些热汤?”
“不必了。”乐亦温收回手,转身往书房方向去。
蔓蔓随后也到了,悄悄朝叶无诀眨了眨眼,压低声音:“没找到。”
“没找到……”叶无诀低声重复,心里说不清是松快还是涩然。
他转身往厨房走:“汤还是得炖,天寒地冻的,仙主路上定是受了寒。”
回来后,乐亦温一直都待在书房。
叶无诀端着姜汤过去时,正见他对着画像出神。
“仙主,喝碗姜汤暖暖身子吧。”叶无诀将托盘搁在案边。
乐亦温缓缓回神,目光落在姜汤上,却没立刻去碰:“这半年,辛苦你了。”
“分内之事,不辛苦。”叶无诀垂手站在一旁。
乐亦温拿起汤勺,轻轻搅动着汤汁:“练字没偷懒?”
“没,”叶无诀轻声道,“只是您不在身边指点,总觉得差点意思。”
乐亦温喝了口姜汤:“栀子玉……还戴着?”
叶无诀下意识摸向腰间:“戴着,日夜没离身。”
“灵力运转还顺?”
叶无诀心头一跳,连忙垂下眼:“顺,比以前顺畅多了。许是……真如仙主说的,经脉被滋养开了。”
他不敢抬头,怕眼底的慌乱被看穿。
这半年来,他早已不用栀子玉的灵力,体内流转的魔气比那借来的灵力强盛百倍,也霸道百倍。
“剑法呢?有没有生疏?”乐亦温声音清淡,听不出情绪。
“每日都在练,仙主若有空,明日可指点一二。”叶无诀语气平静,掌心却悄悄沁出薄汗。
他如今的剑法里,已悄悄融进了魔气运转的法门,虽用敛魔符掩去了魔息,却终究是在刀尖上行走,不知能否瞒过仙主的眼睛。
乐亦温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低头慢慢喝着汤。
书房里一时静了。
叶无诀站在一旁,目光不由自主追随着他的动作。
半年未见,这人似乎清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青影,想必这一路寻得并不顺遂。
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若是仙主永远找不到那个人,是不是……就会慢慢放下执念?是不是就能回头看看,看看一直守在原地的自己?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他用力按了下去。
仙主为了寻找那人,已经耗费了两百年光阴,他怎么能盼着仙主的希望彻底落空?
这未免太过自私,也太过残忍了。
可若这跨越两百年的等待注定无果,那这份执念究竟要耗到何时?
他自己,又该在这场无望的注视里,站到何时?
会喜欢上仙主,本就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他生得那般夺目,清冷疏离的眉眼间,藏着旁人难窥的温柔。
这样的人,任谁见了都会动心吧?
无关身份,无关过往,只纯粹被那人的温柔与风骨吸引,像草木向着阳光,本能地想要靠近。
不知不觉间,心就跟着他的身影走了。
他的一颦一笑,一怒一静,都成了牵动心绪的弦。
连林昭对仙主那份近乎疯魔的执念,叶无诀如今竟也能感同身受——毕竟这样的人,一旦入了心,便像在眼底生了根,再难挪开目光。
哪怕知道前路是万丈深渊,也甘愿一步步靠近,只为多守在他身边片刻。
如今想来,他叶无诀并不是在朝夕相处中慢慢沦陷,而是在见到那人的第一眼起,便已注定了心湖难平。
只是这份心动,从一开始就裹着难以言说的苦涩。
到了晚上,厨房里。
蔓蔓从柜里抱出一坛酒,塞到叶无诀手上:“无诀啊,今晚可是个好机会。”
叶无诀眨了眨眼:“蔓蔓姐,这是要……?”
“公子这趟回来后,一直心事重重的,”蔓蔓压低声音,“他的酒量你懂的,几杯就晕。今晚你陪他喝几杯,让他松松心防,说不定还能说些心里话。”
叶无诀指尖微紧,耳根悄悄发烫:“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蔓蔓眼里满是促狭,“这叫借酒谈心。你想想,公子憋了一路的心事,总得有个发泄的出口。就当是陪他解解闷,懂吗?”
叶无诀被她说得哑口无言:“那……少喝点?”
“放心,我有数。”
书房里,炭火正旺,驱散了满室寒气。
乐亦温正坐在桌前,垂眸翻看书卷。
蔓蔓带着叶无诀进来,将酒坛搁在桌上:“公子,瞧瞧我们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乐亦温缓缓抬眸,目光落在酒坛上:“这是……?”
蔓蔓笑着倒了三杯:“这是甜口的青梅酒,天儿冷,喝着正好暖身子。”
乐亦温疑惑:“怎么突然想起喝酒了?”
蔓蔓把酒杯往前推了推:“公子这一路上受了寒,喝点酒既能暖身又能解乏,再好不过了。”
乐亦温垂眸看着酒杯:“我不善饮酒,还是喝茶吧。”
说着,便要端起茶杯。
“哎呀公子,就喝一小口嘛!”蔓蔓立刻拦住,“这酒甜滋滋的,跟糖水似的,喝不醉人的!无诀,你说是不是?”
叶无诀突然被点名,只好硬着头皮点头,端起酒杯:“仙主,我敬您一杯,洗去一路风尘。”
说着,他仰头一饮而尽。
蔓蔓见状,赶忙趁热打铁:“公子您看,真不醉人吧?您就喝一杯尝尝味道,暖一暖身子也好呀。”
乐亦温沉默片刻,终是接过酒杯,浅酌了一口。
“味道尚可。”他点评了一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蔓蔓眼睛一亮,立刻又倒了一杯:“公子觉得好就再喝一杯!这酒后劲小,喝着舒坦!”
她端起酒杯:“我也敬公子一杯,祝您往后岁岁平安,得偿所愿。”
乐亦温没再推辞,与她碰了杯,又饮了一杯。
或许是酒液太甜,或许是炭火太旺。
乐亦温脸上渐渐泛起一层薄红,眼神柔和了些,连眼角都染上几分水汽,少了些疏离,多了些温润。
叶无诀看着他微醺的模样,心里有些发紧。
仙主平日里清冷疏离,此刻眉眼舒展,连唇色都比往常红润,竟有种说不出的惑人。
他忍不住劝:“仙主,要不,您还是少喝点吧,这酒后劲其实挺大……”
话还没说完,乐亦温已自顾自端起酒杯,仰头又饮了一杯。
放下酒杯时,他指尖微微发颤,眼神渐渐迷离,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叶无诀心头一跳——这才几杯?
“公子?”蔓蔓试探着叫了声。
乐亦温抬手撑着额头,指尖抵着眉心,声音带着酒后的虚浮:“头……有点晕。”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歪,竟直接往旁边倒去。
叶无诀眼疾手快,伸手将他扶住。
“这就醉了?”蔓蔓吐了吐舌头,压低声音,“快扶公子回房歇息,这里我来收拾。”
叶无诀没应声,小心翼翼地将人扶起来。
怀中人很轻,大半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微凉的发丝扫过颈侧,带着细碎的痒意。
他屏住呼吸,脚步放轻,半扶半搀地往卧房走去。
卧房里烛火摇曳,映得帐幔暖黄一片。
叶无诀将人扶到榻边躺下,刚想抽身,手腕却被对方猛地攥住。
乐亦温指尖微凉,带着酒后的微颤,力道却意外地紧。
“别走……”他低低呢喃,声音轻得像梦呓,一遍遍重复着,“别走……”
叶无诀浑身一僵,低头望去——那人闭着眼,脸颊的红晕尚未褪去,唇瓣微张,还带着未散的酒香。
这副全然放松、毫无防备的模样,与平日里清冷孤傲、拒人千里的仙主判若两人,让叶无诀心头莫名一软。
“仙主?”他试探着轻唤。
回应他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夹杂着极轻的呢喃,隐约能辨出“等你”“回来”之类的字眼。
叶无诀的心沉了沉——即便是醉了,这人念着的,依旧是那个“他”。
手腕被攥得生疼,心里却比手腕更疼。
乐亦温突然松了手,睫毛剧烈颤抖,一颗泪珠缓缓从眼角滚落,砸在枕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等不到了……”他低声喃喃,“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我等不到了……”
叶无诀心头一紧,慌忙用袖口帮他拭泪:“仙主,您醒醒,您喝多了……”
“为什么骗我……”乐亦温的眼泪越流越凶,“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骗我说会回来……”
他缓缓睁开眼,双唇抖得厉害:“明明都魂飞魄散了,还说会回来,还说会来找我……”
叶无诀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听着他哽咽的话语,心头又酸又涩:“仙主……别想了,都过去了……”
乐亦温撑着身子坐起,泪珠止不住地掉:“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他用灵根仙骨换我性命,哪还有转世的可能?他就是怕我撑不住,才编了这么个谎话哄我……”
“可我宁愿他骗我一辈子……”他哽咽着,声音发颤,“至少这样,我还有个盼头,还有个支撑我活下去的理由……”
叶无诀心头又酸又涩,微微摇头,声音涩哑:“仙主……别这样……”
“你说他是不是很残忍?”乐亦温忽然笑了,又苦又涩,“明知道我会等,还把话说得那么满……小畜生……白眼狼……”
他猛地揪住叶无诀的衣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歇斯底里的嘶吼:“白眼狼!都是白眼狼!你们一个个……都是白……”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叶无诀已扣住他的后颈,俯身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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