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黑暗中，叶无诀猛地睁眼，下意识揉着眉心，低骂出声：“操……搞半天，自己绿自己。”
思绪骤然回笼，他猛地坐起身，抬手聚起一团魔火。
四周是布满绒毛的虫壁，腥腐气息扑面而来——他们竟被困在巨型黑虫体内。
乐亦温就躺在身侧，全身被黏液裹着，双目紧闭，脸色泛白，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仙主！”叶无诀心头一紧，扑过去将人抱住，小心擦去他脸上的黏液，“仙主，快醒醒！”
可怀中人只皱紧眉头，喉间溢出一声低嘤，像是在做噩梦。
“该死！”叶无诀扫向一旁，见素允和瑶笠悦也昏着，眉头同样紧皱，呼吸时急时缓。
他心中一沉，突然想起卫湿羽说的——要么入回忆消执念，要么植新念盖负面。
可他连自己的魔力都快控制不住了，哪还有力气潜入他们的意识？
犹豫间，怀中人突然轻哼一声，眼角似有泪光闪烁。
叶无诀呼吸一滞，没空再想后果，双指凝诀，将神识分成三缕气流，渗入他们眉心。
眼前景象瞬间变了——
寒风凛冽中，乐亦温裹紧外袍，怀里揣着一团幼童，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山上走。
走了不知多久，前方终于冒出一间孤零零的小木屋，烟囱里没半点烟，看着冷冷清清的。
他腾出冻僵的手，叩了叩木门：“有人在吗？”
等了半晌，屋内静悄悄的，连点柴火声都没有。
乐亦温又敲了敲：“我是染月派修士，前日在山下清剿妖魔时，救了个孩子，叫瑶笠悦。她娘说，您是她的姨母。”
他顿了顿，喉结滚了滚，压下话里的沉重：“是她娘……临终前托付给我的，让我把孩子交给您，请您帮忙抚养。”
话音落了许久，屋内还是一片死寂，连点脚步声都没有。
乐亦温又喊了声：“姨母？您在屋里吗？您要是在屋里，应我一声也好啊。”
依旧是沉默。
乐亦温低头，看向怀里的瑶笠悦。
小姑娘脸蛋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沾着雪粒，却乖乖的、不哭闹，只睁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乐亦温放柔了声音：“瑶瑶，咱们是在这儿等姨母，还是先下山找个地方避雪？”
瑶笠悦眨了眨眼，没吭声，只往他怀里又缩了缩，小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襟。
乐亦温叹了口气，轻拍她的背：“好，那咱们就再等等。”
他把孩子又往怀里裹了裹，自己半边肩膀露在外面，没多久就冻得发麻。
可他没动，就那么站在木屋前，偶尔抬头望一眼紧闭的门扉，又低头看看怀里安安静静的孩子。
雪越下越大，瑶笠悦的眼皮渐渐发沉，脑袋一点一点的，显然是撑不住困意了。
“瑶瑶要是困了，就先睡会儿，”乐亦温轻声哄着，“姨母出来了，我就叫你。”
瑶笠悦没应声，只往他怀里又拱了拱，小脑袋靠在他颈窝，没一会儿就没了动静——竟是真的睡着了。
又等了约莫两刻钟，屋内还是没半点声响。
乐亦温试探着往门板上靠了靠，隐约能听见屋里是有动静的，只是被风声盖着，不仔细听根本察觉不到。
“姨母，”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放得更柔，“我知道您在里面，瑶瑶她才三岁，爹娘都没了，只剩您这一个亲人了……”
话还没说完，屋里就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摔在了地上，打破了这漫长的沉寂。
“唔……”瑶笠悦被惊醒，小身子一抖。
乐亦温也顾不上多想，手臂护紧怀里的孩子，抬脚就朝木门踹去——“哐当”一声，门板应声而开。
可看清屋内景象的瞬间，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头顶的房梁断了一截，斜斜坠在半空。
地上躺着一个妇人，脖颈间还缠着半断的白绫，脸色青紫，显然已没了气息。
更让他心头一紧的是，一旁的床榻上，被窝里还缩着一个小姑娘，正死死盯着他们。
乐亦温立刻把门关上，将瑶笠悦放在门边。
他脱下身上的外袍，盖在妇人遗体上，将那触目惊心的景象遮了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向床榻——女孩脸色苍白，嘴唇泛青，看着像是冻了许久。
“你还好吗？冷不冷？你叫什么名字……”乐亦温伸手想碰她的额头，探探体温。
怎料，小姑娘竟从被窝里抽出一把剪刀，朝他手臂划去。
乐亦温猝不及防，只觉小臂一阵刺痛，鲜血瞬间渗了出来，染红了衣袖。
“嘶——”他吃痛地缩回手，眉头微蹙，却没后退，语气依旧温和，“别怕，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帮你……”
“别过来！”女孩用剪刀指着他，声带哭腔，却透着一股狠劲，“你们这些禽兽！都是你们害了我娘！别想再靠近我！”
乐亦温见状，缓缓后退半步，将受伤的手臂藏到身后：“好，我不过去，你别害怕。”
他声音轻柔：“我不是禽兽，也不是坏人。你看，我还带了个小妹妹来，她叫瑶笠悦，是……是你表妹。”
女孩愣了愣，目光扫向瑶笠悦，满眼警惕：“表妹？我娘从没跟我说过有表妹。”
乐亦温解释：“是瑶瑶的娘，也是你的姨母，前几日遇上妖魔丢了性命，临终前才托付我，一定要把孩子送到你娘这里来。”
他凑近了些：“我知道你现在难受，但你娘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的。你叫什么名字啊？”
女孩抿着唇，不吭声，就死死盯着他。
乐亦温又凑近了些：“如果你信我，我可以先帮忙处理你娘的后事，再带你和瑶瑶找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好不好？”
女孩没说话，只盯着他藏在身后的手臂，瞥见他袖口渗出的血迹，眼神动了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放下剪刀：“你……你真的会帮我们吗？”
“真的，”乐亦温点点头，“外面雪还下着，咱们先把你娘安置好，别让她在地上冻着。”
女孩垂了垂眼，轻轻“嗯”了一声。
乐亦温松了口气，语气轻快了些：“我叫乐亦温，染月派修士，今年二十，你呢？”
女孩小声开口：“素允，今年十二……”
“素允，好名字，我记下了。”
屋外的雪还没停，乐亦温找了把铁锹，在后山寻了片空地，开始挖坑。
冻土坚硬，每一铲下去，都震得他手臂发麻，伤口又痛。
素允在一旁站了会儿，看着他吃力的模样，忍不住开口：“你不是修士吗？为什么不用法术？”
乐亦温动作一顿，语气坦然：“抱歉，我还不会用法术，正在努力学呢。”
素允沉默了一下，捡起地上的小铲子，也帮着铲土。
瑶笠悦年纪小，帮不上忙，就乖乖站在旁边。
挖了约莫半个时辰，坑终于挖好了。
乐亦温将妇人小心放进去，又重新盖好，直起身时，腰腹传来一阵酸痛。
他折了枝雪梅，轻轻插在新土旁，低声道：“姨母，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允儿和瑶瑶的。”
往回走时，素允落后半步。
她看着乐亦温抱着孩子的背影，忽然开口：“乐亦温，你……你的伤要不要紧？”
乐亦温脚步顿了顿，回头冲她笑了笑：“没事，小伤而已，过几天就好。”
来到山脚下的客栈时，天已擦黑。
掌柜正拨着算盘：“通铺二十文一晚，带炭盆和厚被子的单间，得六十文。”
乐亦温愣住了——这价格，竟是他之前住过的客栈三倍还多。
他下意识攥紧怀里荷包：“掌柜的，这……能不能便宜些？”
“便宜不了哟，”掌柜头也没抬，“咱们房里的炭火管够，被子也是新晒的，住进去保准暖和。这价，已是山下最实在的了。”
乐亦温低头摸了摸荷包，眉头轻轻蹙起。
要是选便宜的通铺，不仅挤，还没炭火，两个孩子身子弱，怕是要冻出病来。
可住上房，这六十文的价钱，又实在超出了他的预算。
他沉默片刻，还是硬着头皮开口：“掌柜的，我们就住一晚，孩子还小，实在经不起折腾，您看……”
掌柜抬眼扫了他一下，语气没半分松动：“客官，真不是我不通融，这雪天炭火贵，被子也耗本钱，实在没法让价。”
乐亦温终是叹了口气：“那……就要一间单间吧。”
话音刚落，一个穿灰布衫的男人突然凑了过来，目光在乐亦温脸上转了两圈，眼神黏腻得让人恶心。
他笑着开口：“美人，住店钱不够？没事，哥哥帮你付了。”
乐亦温心头一紧，下意识后退半步，语气冷淡：“不必了，多谢。”
那男人却不罢休，又往前凑了凑，伸手就想摸他的脸：“跟哥哥客气什么？孩子我给你送暖和屋，你呢，今晚来我屋，咱们好好聊聊……”
乐亦温眉头紧蹙，往后避开他的手：“请你自重。”
男人脸上的笑意淡了：“装什么清高？这雪天没我帮忙，你带着俩孩子哪能住上暖屋？识相点……”
乐亦温没了耐心：“滚。”
这一声彻底激怒了男人，撸起袖子就要动手：“小**，敢跟老子这么说话！今天非教训你不可！”
没等他拳头落下，乐亦温侧身避开，单手扣住他手腕，稍一用力，就将人按在了柜台上。
男人痛得龇牙咧嘴，连连求饶：“疼疼疼！我错了！我滚！我这就滚！”
乐亦温松开手，看着男人跌跌撞撞跑出门，才转向掌柜，付了房钱，接过钥匙。
他一手抱着瑶笠悦，一手牵起素允，沉声道：“我们上楼。”
推开门，屋内炭火正旺。
乐亦温将瑶笠悦放到床上，又转身给素允搬了张椅子：“你坐这儿暖暖，我去打盆热水来。”
素允点点头，目光落在他手上：“你的伤……要不要先处理下？”
乐亦温笑着摆手：“没事，不碍事。”
等他端着热水回来，瑶笠悦已经醒了，正揉着眼睛叫“哥哥”。
乐亦温放下水盆，先帮瑶笠悦洗了手脸，又拧了帕子递给素允：“你也擦擦吧。”
刚递过去，门外传来敲门声：“客官，您要的热粥来了。”
乐亦温应了声，起身去开门。
他先给两个孩子各盛了一碗，自己才端起剩下的慢慢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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