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婵突然叹了口气:“阿温,我想把‘烟雨阁’盘下来,你觉得如何?”
“你想作甚?”
“那里的姑娘太惨了!”茉婵的声音沉了下去,“上个月有个姑娘被老鸨用烟杆烫了手背,却还要笑着给客人倒酒。客人稍有不满,就得受罚,实在是……”
乐亦温指尖叩着桌面:“盘下来不难,只是那么多人,你打算如何管束?”
茉婵勾唇一笑,伸手拉住叶钰弦:“让他来帮我呀。他会管人、算账、盯库房,还能吓跑地痞无赖,多好用。”
乐亦温的目光下意识在他们交握的手上流转一圈,随后又迅速收回视线,指尖在桌沿叩出两声轻响:“好。”
自叶钰弦与茉婵下山后,蔓蔓便常伴乐亦温左右。
他整日捧着茉婵新带的话本,从晨曦读到暮色,指尖翻书的速度快得惊人,不过半月就将五本新话本翻了个遍。
没了新书解闷,便只能拿旧书反复看。
蔓蔓总捡些山下的琐事说与他听:“昨日我下山,瞧见他俩为了分库房钥匙吵了半天,最后竟在账本上画起了王八。”
乐亦温闻言抬眸,眼角似有笑意一闪,又低头翻弄着话本。
“我还听说前几日,他们为抢最后一块桂花糕,在账房追得打翻了墨砚,全身都是墨点子呢。”
蔓蔓说得眉飞色舞,却见乐亦温指尖轻叩着书脊,唇角极淡地勾了勾。
“还有还有……”
“蔓蔓,”乐亦温忽然打断,仰头靠向椅背,眼睫在眼睑下投出淡淡阴影,“我累了。”
蔓蔓的话头戛然而止,望着他忽然沉下来的神色,半晌才轻手轻脚收拾茶盏:“那公子先歇着,我……”
她刚转身,就见乐亦温凝着屋顶的雕花,眼神空茫得像落了层雾,那副失魂的模样,看得人心头发紧。
“乐公子,我还是在这陪着您吧?”蔓蔓缓缓上前,指尖刚触到乐亦温微凉的手背,就被他猛地抽回。
“不用了。”他的声音很轻,却透着拒人千里的疏离。
窗外的梅枝晃了晃,一片花瓣落在他发间,像一滴未凝的雪,终究还是被山风卷走了。
这些年,茉婵大半时光都浸在市井喧嚣里,酒肆茶楼、深巷长街,处处可见她奔走的身影。
叶钰弦幼时还爱黏着乐亦温,如今却成了闲不住的少年,隔三岔五便往山外跑,结交各路豪杰,探寻世间新奇。
唯有蔓蔓,十五年来始终陪在他身边。
山风年年卷过玉玄山,吹落满庭花瓣,吹散人来人往,却只有她的影子,还安静地落在他身侧。
傍晚时分,山道骤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乐亦温房门被推开,茉婵发间金铃乱晃,大声喊道:“阿温,出事了!”
正倚着软榻闭目养神的乐亦温缓缓睁开眼,素白指尖仍搭在翻开的话本上:“慢慢说。”
“叶钰弦跟人打起来了!”茉婵撑着桌沿大口喘气,“他在市集听见有人编排你,上去理论时,那些人不仅不认错,还越骂越难听,三句话不到就动了手……”
话音未落,乐亦温已经起身,迅速往山下赶。
待赶到市集时,见人群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叫好声、劝架声此起彼伏。
乐亦温穿过人群,见里面的叶钰弦单衣染血,赤手空拳与七八个壮汉缠斗。
奈何对方人多势众,从四面八方围攻过来,一时之间竟也难分伯仲。
“就你那狗屁师尊,还仙师?天天在那装清高,说不准就是个卖屁股的下三滥玩意儿!”
“细皮嫩肉的小白脸,跟个骚娘们儿似的,可不就是给老色鬼当玩物的?”
“夜夜被压在身下叫得欢,才换来这虚名吧?”
“白天在人前装仙长,一到夜里,就在床上扭屁股的**,就是个千人骑万人跨,被无数老东西蹂躏的烂货!”
“你们这群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杂种,不许再侮辱我师尊!”叶钰弦额上青筋暴起,怒吼一声,一记重拳轰向壮汉。
那壮汉躲避不及,被打得向后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哟呵,还急眼了!你这么拼命,莫不是也在床上跟他搞过了?”
“怪不得护得这么紧,原来是自己也尝过甜头!”
“住口!”叶钰弦气得浑身发抖,几乎失控,“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撕烂你们的嘴!”
突然,一道清冷的声音穿透嘈杂:“叶钰弦。”
叶钰弦浑身一震,挥向壮汉的拳头骤然凝滞。
当他转头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眸时,满身戾气瞬间化作委屈,眼眶泛红地扑过去:“师尊!”
壮汉见状,抡起棍棒劈向少年后颈。
千钧一发之际,乐亦温连垂眸的睫毛都未颤动,只是指尖轻抬,一道幽蓝屏障凭空出现。
棍棒撞上屏障的刹那,壮汉如被无形巨力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三丈开外的石板路上,筐里的烂菜叶兜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烂货!”壮汉口鼻渗血地爬起来,踢翻身旁菜筐,“有种别用法术,卖屁股的贱货,给钱就能上的玩意儿。”
乐亦温缓步走来,衣袂掠过满地狼藉,清冷目光扫过众人,竟让其他壮汉不自觉后退半步。
可那壮汉口舌仍旧不干净:“装什么高冷,你这种货色老子见多了!你不是喜欢银子吗?我给你一百两,现在就给我脱光!”
另一个壮汉像是被壮汉语气煽动,也壮着胆子附和:“就是,瞧你那狐媚样子,指不定伺候了多少男人,还敢在这装清高。”
“你徒弟这么护着你,莫不是早就被你哄上了床,白日里师徒相称,夜里就搂着啃嘴?”
壮汉看向叶钰弦,故意做出猥亵动作:“你师尊在床上是不是特别会浪?叫声是不是特别骚?”
乐亦温眼眸危险地眯起:“我的叫声如何,你们怕是没命听。但你们的叫声,我倒是乐意一闻。”
说罢,他轻轻拂袖,几条法力锁链自他袖中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勒紧他们的双腿。
“啊——”一声声惨叫划破天际,那些壮汉们纷纷扑倒在地。
“啊!痛痛痛!”
“啊——”
“啊,骨头要断了!”
他们的身体因剧痛而扭曲,脸上的嚣张被痛苦所取代。
“救命啊——”
“啊……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乐亦温微微歪着脑袋:“你们叫得不够浪,我不喜欢。”
话音未落,缠在他们腿上的法力锁链骤然收紧三寸。
“啊——仙师饶命啊!是有人花钱买我们骂您,我们也是被逼的!”
乐亦温垂眸看着他:“谁?”
“我不知道。”
锁链立刻在他腿上收紧半寸。
“啊啊啊——”他瞬间发出杀猪般的嚎叫,“那人蒙着脸……只要我们骂你!其他的,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乐亦温垂眸凝视着他们,缓缓抬手打了个响指。
紧接着,法力锁链瞬间消散,只留下壮汉们腿间深可见骨的勒痕与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叶钰弦怒火中烧:“师尊,谁这么可恶,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乐亦温望着他涨红的脸庞,眸色微微一动:“不知对方来路,先回吧。”
夜色如墨,踏入主峰院落,行至门前。
乐亦温脚步一顿,骤然转身,周身寒意骤起:“跪下。”
“咚”的一声,叶钰弦的膝盖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脊背却依旧挺得笔直。
乐亦温缓步上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让空气都凝固了:“知道错哪了吗?”
叶钰弦垂首,发梢遮住泛红的眼眶:“弟子不该对凡人动手。”
乐亦温凝视他紧绷的后颈,喉结微动,良久才吐出一句:“好在你没有拔剑。”
这话像是在说给叶钰弦听,又像是在宽慰自己紧绷的神经。
叶钰弦猛地抬头,眼尾还泛着未褪的红晕:“可是师尊……您用灵力了。”
“用了就用了。”乐亦温按了按眉心,转身回屋。
门扉将暮色隔绝在外,只余下清冷的吩咐穿透门缝:“抄十遍《静心咒》,明日卯时给我。”
屋内烛火摇曳,蔓蔓正手持扫帚,仔细清扫地面。
“乐公子。”见乐亦温回来,她眼底满是关切与欣喜,连忙放下手中扫帚,快步迎上前,指尖触及那袭雪白狐裘的毛领。
乐亦温却侧身避开,自己抬手扯下狐裘。
蔓蔓僵在原地,悬在半空的手蜷成拳又松开,最后局促地绞住裙摆。
狐裘被随意地搭在檀木衣架上,乐亦温抬眼扫视屋内,见角落的炭盆已烧得通红。
蔓蔓留意到他的视线,轻声解释:“乐公子,霜雪节气要到了,提前煨了炭火,您回来能早些暖身子。
乐亦温喉结微动,含糊应了声:“费心了。”
他缓缓坐在窗边摇椅上,目光望向窗外。
月光下,叶钰弦撑着膝盖起身,茉婵来到他身边,踮脚拂去他肩头灰尘,眉眼弯成月牙。
也不知说了什么,少年紧绷的唇角骤然绽开,笑意在眼底漾开涟漪。
茉婵捏住他的脸颊轻轻拉扯,叶钰弦眼疾手快扣住她的手腕,两人推搡间衣袂翻飞,惊落廊下几串未化的霜花。
蔓蔓蹑手蹑脚地靠近乐亦温,目光在那对打闹的身影与乐亦温的侧脸上来回流转。
她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乐公子,可是哪里不舒服?”
乐亦温缓缓摇头,依旧望着窗外,瞳孔渐渐失去焦距。
不知过了多久,沙哑的呢喃从他干涸的唇间溢出,像是问向虚空,又像是质问自己:“我……碍着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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