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那日,万俟煜突然失踪了三日。
茉婵连发数道传讯,都石沉大海——这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她心里又慌又盼:慌的是怕万俟煜遭遇不测,可转念一想,如今他手握七成魔神之力,这世间根本无人能伤他。
那这份“失联”,会不会是……亦温有线索了?
果然,第四日清晨,万俟煜终于回来了,眉宇间满是如释重负。
他找到乐亦温了,还把人平安送回了染月派。
茉婵一听,当即就要动身去见,却被万俟煜死死拉住。
他语气凝重:“别去,亦温现在状态很糟,有自杀倾向,现在去只会刺激到他。”
茉婵瞬间愣住,声音发颤:“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万俟煜沉声:“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他一路都没开过口,还带着个装人头的盒子,我不敢多问,只能先把他送回染月派。”
茉婵彻底傻了——自杀倾向,带着人头……
她不敢深想,这八年里,那个曾经软乎乎的孩子,究竟遭遇了多少不堪的事。
接下来几日,茉婵总绕着染月派后山走,隔着竹林远远望着乐亦温。
那孩子不爱跟人接触,尤其抵触男人,连门派都不愿多待,总爱趁着没人注意,往山下跑。
碍于万俟煜承诺过,会寻来续命之法,即墨缜也没过多管束他。
而万俟煜自把人找回后,便开始没日没夜地钻研——如何让天生无根骨者,修出内丹。
可这事难如登天,古籍中没有半分记载,他试了上百种法子,全都以失败告终。
日子久了,即墨缜的耐心渐渐磨没了。
尤其看到乐亦温能自由出入、四处乱跑。
而乐齐叁只能在操控下维持着“康健”模样,一旦脱离控制,便如活死人般瘫着,他心里的火气就止不住往上冒。
有次下大雪,乐亦温刚从山下回来,就被门派弟子拦住。
弟子传掌门口谕,说他“擅自离派,不知轻重”,罚他在殿外跪雪思过。
乐亦温抿着唇没反驳,真就直直跪在雪地里。
等罚期结束,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该下山还是下山,半点没把责罚放在眼里。
这般“不听话”,让他受罚的次数越来越多。
甚至有次被掌门当众扇了一巴掌,转天他依旧像没事人一样,悄悄溜出了门派。
茉婵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有一回,她易容成老婆婆,接近溪边的乐亦温:“孩子,能帮老婆子一个忙吗?”
乐亦温闻言抬头:“什么忙?”
茉婵声音温和:“老婆子眼神不好,想采些水芹,可总看不清哪株嫩,你能不能帮我挑挑?”
她垂着眼,不敢多看对方的脸——怕藏不住眼底的心疼,更怕被察觉出破绽。
乐亦温没多问,弯腰走到溪边,仔细挑拣起来,动作慢却认真。
溪水映出他清瘦的侧脸,从前软乎乎的婴儿肥早已褪去,只剩单薄的下颌线,连脖颈都细得仿佛一折就断。
茉婵心头又酸又涩。
她蹲在溪边,假装整理竹篮:“看你穿着的衣裳,是染月派的弟子吧?”
乐亦温动作没停,声音清淡:“嗯,是。”
“难怪看着面熟,”茉婵放缓语气,“我住在山脚下,常瞧见你往山下跑,有时帮张婶挑水,有时给李伯修篱笆,倒比自家孩子还勤快。”
乐亦温将挑好的水芹递过去:“顺手的事。”
茉婵接过水芹:“你这孩子,心怎么这么软?自己日子都没顾利落,还总想着帮别人。”
乐亦温垂了垂眼:“有意义。”
“有意义?”茉婵心头一揪,“帮别人做这些杂事,在你眼里,算什么意义呀?”
乐亦温声音轻轻的:“至少能让我觉得,我活着是有意义的。”
这话像根针,扎进了茉婵心口。
乐亦温没再停留,转身要走:“我该回去了。”
茉婵急了,下意识伸手想拦,却见他脚步突然一顿,微微侧过头:“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茉婵伸到半空的手猛地僵住,喉咙发紧,半晌才找回声音:“为、为什么?”
“你是妖。”乐亦温语气平淡,没有厌恶,却也没有温度,像在陈述“天会亮”“水会流”这样的事实。
可就是这份平静,更让茉婵心头发沉。
她反倒生出点破罐子破摔的冲动,声音放软:“亦温,你跟我走吧……我能护着你,不用再受这些苦。”
“不必了,”乐亦温打断她,语气没有半分犹豫,“我要留在染月派,学术法,练剑术。”
说完,人走远了。
茉婵看着那道清瘦身影,忽然眼眶发热。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跟着了。
乐亦温既然识破了她的身份,还坚持要留在染月派,就绝不会再接受她的靠近。
后来,茉婵没敢再靠近染月派,连悄悄打听消息都不敢。
她其实比谁都清楚,乐亦温在门派里过得并不好。
可她不敢听、不敢问,怕一听到那些委屈事,就忍不住冲去把人抢出来。
然而,她最怕的消息,终究还是来了——乐亦温自杀未遂。
细问之下才知道,乐亦温因总偷偷下山,被掌门禁了足。
偏在这时,门派里流言四起。
有人说他长相女气、性子软糯,根本不配做修真弟子。
有人说他失踪的那些年,是靠卖身子苟活,早就不干净了。
还有人添油加醋,编出更不堪的话,传得人尽皆知。
掌门却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不制止,也不澄清,任由那些恶意在门派里蔓延。
最后,整个门派都在背后戳乐亦温的脊梁骨,逼得他动了寻死的念头。
茉婵那天哭了很久,心里又疼又气——那孩子,明明好不容易给自己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却被这些无端的恶意,轻易碾碎了。
她知道,即墨缜这是在逼万俟煜。
幸运的是,没几日,万俟煜终于找到办法了——以心魔为引,滋生内丹。
心魔越强,内丹越稳固,对“蚀魂咒”的压制效果,也越显著。
万俟煜也不想用这个法子。
要让心魔变强,就得不断放大乐亦温内心的痛苦——这根本不是帮他,而是在害他。
可乐亦温是恩人的亲人,乐齐叁又何尝不是?
凡人没有内丹,寿命本就有限;唯有修出内丹,才能踏上修行路,拥有更长的时光。
这方法最终用不用,决定权终究在乐亦温自己手上。
万俟煜把书交给他时,特意提醒过:“内丹虽能修得,却未必能让你好过。”
可乐亦温压根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沉浸在“自己能修行”的喜悦里,把那本书视如珍宝,日夜钻研。
即便后来,伴生内丹被抽离,又遭即墨缜百般折磨,他也始终没停下修炼的脚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变强”。
见乐亦温内心的痛苦越重,乐齐叁的气息就越稳,即墨缜跟疯了似的。
他不再掩饰对乐亦温的恶意,手段也越发狠戾——鞭笞、罚跪、关禁闭,甚至用术法摧残……
只要能让乐齐叁的状态变好,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茉婵再也忍无可忍,冷声警告:“若再这么折腾亦温,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乐齐叁的命要保,亦温的命,也绝不能这么糟践!”
即墨缜这才有所收敛,挥挥手,打发乐亦温去镇守玉玄山脉,没再将人困在身边折磨。
玉玄山脉偏远,常年云雾缭绕,鲜少有人踏足,倒成了乐亦温难得的清静地。
茉婵放心不下,偶尔会化作山间飞鸟,远远看着他。
直到有天,乐亦温突然说:“别装了,想留下就留下吧。”
茉婵这才化作人形,在山上定居,默默陪着他。
万俟煜则一直在找解开“蚀魂咒”的办法。
空闲时,他还会进入万俟诀的识海,一边教孩子待人接物的道理,一边给孩子买话本看,排解幻境里的孤寂。
有次,万俟诀躺在幻境里的软榻上,指尖戳着话本里的一行字:“臭老爹,你说这世上,真有人美得不似人间凡物吗?”
万俟煜凑过去,目光落在话本里那个熟悉的名字上,眼底闪过一丝笑意:“等你出去见到他,不就知道了?”
万俟诀嗤笑一声,翻了个白眼:“切,我才不信呢!”
万俟煜没再接话。
乐齐叁的命算是吊住了。
可即墨缜深知,靠眼下的办法维持,绝非长久之计。
于是,他主动与万俟煜联手,一同寻找解开“蚀魂咒”的法子。
不曾想,两人在搜寻过程中,竟意外发现了一条“成神”之路。
据古籍记载,世上曾有九位真神,他们入世后,衍生出九大家族。
只要集齐九大神器,并将神力吸纳入体,凡人便可突破桎梏,晋升为神。
万俟先祖之所以能成为魔神,靠的就是这个方法。
由于他身上没有万俟神器“死心”,便强行夺取了族人的“死心”。
此后,他开始四处掠夺其他家族的神器,最终成为魔神。
也正因他强行夺取神器,违背了神力运转的法则,遭到了强烈的神力反噬,最终陨落。
这消息,像惊雷般炸在两人心头。
即墨缜狂喜——若能成神,乐齐叁的“蚀魂咒”便不是难题。
可转念想到万俟先祖的陨落,他又攥紧了拳:“强行夺器会遭反噬,那若以‘自愿’为引呢?”
万俟煜语气低沉:“先祖当年连族人都不放过,哪会等‘自愿’?但古籍里没写‘自愿’是否可行……”
话没说完,他抬眼看向即墨缜:“你想试试?”
即墨缜点头:“我想试试。”
万俟煜没有立场拦他,但提出了一个要求:将魔神之力消除。
即墨缜倒有些诧异:“你想清楚了?魔神之力多少人梦寐以求,你却想将它消除?”
万俟煜神色平静:“魔神之力一旦失控,就会被‘魔神意识’操控。若不是有栀子玉压制,我恐怕也会沦为‘魔神意识’的傀儡。”
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不希望我儿子,将来被这股力量操控。”
即墨缜沉默片刻,算是默认了这个要求。
两人就此达成共识。
上古家族,即墨一族的能力是——算术。
回溯过往,推算未来。
只是这算术之力,是窥探天机,不可频繁使用,特别是重大事件的走向。
为了解开乐齐叁的“蚀魂咒”,即墨缜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在密室中闭关数月,以自身精血为引,施展算术推演。
每一次推算,都像是在与天地规则博弈,痛苦万分。
终于,在耗尽最后一丝精力后,他得出了几个关键结论:
「剥离神器,大概率会死。」
「需以神器,取神器。」
「屠魔匕吸收魔神之力后,便是最好的‘神器’。」
「吸收魔神之力的前提是,让“死心”复燃。」
还有……
「万俟煜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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