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煜在青楼里找到了那个女人，可对方却告诉他，孩子早就被转手卖掉了。
他顺着女人给的线索往下查，脸色却越查越沉——短短三天，孩子竟被辗转倒卖了十次，每次的价格一次比一次高。
直到最后一次，孩子被卖给了一个身份不明的人，从此彻底没了踪迹，像凭空消失在人间了一样。
线索断在最后那笔交易，万俟煜查遍了所有商行、客栈，甚至扒遍了黑市的交易记录，都没找到那个“不明身份者”的半点痕迹。
对方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怪人。
连经手的中间人，都只记得那人戴着宽檐帽，说话声音压得极低，连男女都分不清。
茉婵跟着跑了半个月，眼底血丝就没消过，夜里总忍不住梦到孩子缩在角落哭的模样，惊醒时手心全是冷汗。
万俟诀也没了往日的活泼，每次见了爹，就问：“找到哥哥了吗？”
万俟煜总撑着笑意回：“快了，再等等。”
可半年过去，依旧杳无音讯。
有次，他抓到个曾参与倒卖孩童的贩子，对方被魔气逼得发抖，才断断续续说漏嘴。
最后买走乐亦温的人，出手阔绰得反常，还特意叮嘱“要保证孩子身上没伤，尤其是脸”。
不像是要抓去做苦役，反倒像在“养着”什么宝贝。
这话让万俟煜脸色更沉——不图苦力不图财，格外在意容貌，不用动脑子都能猜到对方要做什么。
他只能咬着牙继续查，可日子一天天过，依旧没找到新线索。
直到万俟诀六岁那年，出了件大事。
万俟煜追查乐亦温时，意外发现了万俟溯的行踪。
他想都没想，立刻追了上去。
父子俩足足打了三天三夜，最后万俟溯渐落下风，突然耍起阴招。
他不仅趁机逃走，还将自己的一缕意识，强行附在了万俟诀身上。
要知道，魔神之力早已分流，而万俟诀体内，正握着七成力量。
万俟煜自身魔力再强，也抗衡不了本源相通的魔神之力，更何况对方还藏在自己儿子体内。
混乱中，他被“儿子”一刀捅穿了身体。
危急关头，乐齐叁及时出现，将黑色栀子玉打入万俟诀体内，压制魔神之力。
即墨缜自然不会让万俟煜死——毕竟乐齐叁的命，还得靠他想办法救。
受此重创，万俟煜昏了整整五天。
茉婵就守在床边哭了五天，眼睛都哭肿了，生怕他再也醒不过来。
等万俟煜终于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儿子”被绑在角落，用万俟溯的语气骂他：“废物！就知道围着女人孩子转，没点出息。”
万俟煜气得真想一巴掌拍死对方，可对方用的是自己儿子的身体，他下不去手。
对方还在挑衅：“当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坐拥魔神之力，却偏要当情种，连自己儿子都护不住！”
万俟煜撑着身子想下床，却被茉婵按住。
她红着眼眶摇头，声音发哑：“你刚醒，别冲动，他就是故意激怒你。”
万俟溯目光扫过茉婵，眼底满是恶意：“你这妖女，长得倒还行，可惜，跟错了人。等我彻底掌控这身体，第一个就把你……”
“闭嘴！”万俟煜厉声打断，“你敢碰她一下，我就是死，也要把你从诀儿身体里揪出来挫骨扬灰！”
万俟溯嗤笑：“挫骨扬灰？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还敢说这种大话？”
即墨缜站在门口：“万俟煜，若当年他刚出世时，你就把他封印了，如今也不会生出这些事端。”
万俟煜一怔，缓缓低下头——是啊，若当年能狠下心，早点封印孩子，魔神之力就不会分流得这么厉害，要除掉万俟溯也会易如反掌。
可惜，他太贪心了。
还没扫清潜藏的危险，就急于享受有妻有子的安稳，才酿成了今天的祸事。
茉婵攥紧他的手，声音发颤：“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快想办法救诀儿！”
万俟煜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婵儿，只有一个办法能救他。”
茉婵追问：“什么办法？”
万俟煜垂眸：“诀儿的意识太弱，体内又藏着七成魔神之力，万俟溯能附在他身上，靠的就是这股力量牵引。”
他声音低沉：“只有抽走诀儿体内的魔神之力，才能把万俟溯的意识逼出去。”
茉婵愣了愣：“那……该怎么做？”
万俟煜抬眼看向她，眼底满是痛楚：“封印诀儿。”
“封印？”茉婵瞳孔骤缩，“封印之后，他会怎么样？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
万俟煜艰难开口：“封印后，他的意识会被困在幻境里，身体也会一直停留在现在的样子，直到……我死。”
茉婵浑身僵住，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你……你说什么？要等你死？”
万俟煜别开眼：“这封印一旦启动，就没法靠外力解开，只能靠诀儿自己冲破。”
他低声解释：“我活着，他没有力量支撑，破不开封印。只有我死，魔神之力易主，他才能冲破封印醒来。”
茉婵带着哭腔追问：“那你当年呢？你当年是怎么冲破封印的？诀儿是不是也能像你一样，不用等你死？”
万俟煜语气沉重：“当年不一样。那时万俟溯濒死，魔神之力泄露了五成，我是靠着那泄露的力量，才勉强冲破封印。”
茉婵哽咽着：“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万俟煜缓缓摇头，轻轻拭去她的泪，动作里满是不舍：“没有了，婵儿。”
他睫毛轻颤：“我知道这对你太残忍。可诀儿是我们的孩子，我不能看着他被万俟溯彻底吞噬。”
“我不同意！”茉婵突然拔高声音，“我不能让你死，也不能让诀儿一辈子睡下去！我们再想想，一定还有别的办法！”
万俟溯嘲讽：“哟，这是舍不得了？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生下这个小孽种！”
“你闭嘴！”茉婵转头瞪向他，“都是你搞的鬼，若不是你，我们一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万俟溯笑得放肆：“怪我？要怪就怪他！明明握着魔神之力，却偏要学凡人过家家，现在自食恶果，又怨得了谁？”
万俟煜没接茬，看向即墨缜：“你那续命的法子，还能撑多久？”
即墨缜沉默片刻，声音低沉：“最多十五年。”
万俟煜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没了犹豫：“那就按我说的做，封印诀儿。”
“不行！”茉婵死死抱住他的胳膊，眼泪止不住地流，“万俟煜，你不能这么自私！他是我们的孩子啊！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诀儿！”
万俟煜握住她的手：“婵儿，我不是自私。若不这么做，万俟溯会彻底吞了他的意识。”
即墨缜开口：“别再犹豫了。齐叁撑不了多久，万俟溯若彻底掌控这孩子，不仅你们一家完蛋，整个修真界都遭殃。”
万俟煜深吸一口气，缓缓起身，走向角落的“孩子”。
万俟溯冷笑数声：“孽障！老子当年就不该生下你！你给老子等着，等老子恢复了，非把你……”
万俟煜没理会他的叫嚣，指尖凝起魔气，缓缓落在他的眉心。
孩子身体猛地一颤，头轻轻晃了晃，小声喊：“爹……”
万俟煜呼吸一滞，声音放柔：“诀儿，你还想见到那个‘好看哥哥’吗？”
“想……”孩子声音虚弱，却格外坚定。
“那就好好睡一觉，”万俟煜眼底满是疼惜，“等你醒了，就能见到他了。”
孩子眼睛亮了亮，带着几分期待追问：“真的吗？只要睡一觉，就能见到哥哥了？”
万俟煜强压下喉间的涩意，重重点头：“真的。”
魔气顺着眉心缓缓渗入，孩子的眼神渐渐涣散，小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垂，最后彻底闭上了眼，呼吸也变得绵长平稳。
万俟煜将他抱起：“婵儿，我得带诀儿回魔宫完成封印。你累了这么久，先在这歇会儿，等我处理完，马上回来找你。”
茉婵望着他怀里熟睡的孩子，眼泪又忍不住涌了上来，却还是咬着牙点头：“你……你路上小心，照顾好诀儿，也照顾好自己。”
她上前一步，摸了摸孩子柔软的头发，指尖颤得厉害：“我在这儿等你回来。”
万俟煜“嗯”了一声，目光落在她发间——那根栀子花玉簪，是他当年花了半个月，一点一点雕出来的。
他犹豫了片刻，伸手取下那根簪子，攥在掌心，转身大步离开。
茉婵看着他的背影，缓缓蹲下身，双手捂住脸，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漏出来。
她想不通，为什么好好的一家，偏偏要遭遇这些。
诀儿还那么小，连见一面“好看哥哥”的心愿都没完成，就要被孤零零困在幻境里。
万俟煜明明已经放下魔尊的身份，只想守着她和孩子过日子，却偏偏要背负起生死抉择的重量。
后来的日子，万俟煜与茉婵依旧相守，只是身边没了那个小小身影。
茉婵总爱往焚天殿地下跑，去看看被封印的儿子。
水晶棺里，孩子静静躺着，眉心插着那根栀子花玉簪，模样瞧着有些吓人。
可只要望见他微微起伏的胸膛，茉婵悬了一路的心，便会悄悄落定——至少，还活着。
万俟煜偶尔会探入儿子的识海，在幻境里陪他玩耍。
茉婵无法进入，只能在棺外等万俟煜回来，听他讲些幻境里的日常。
万俟煜说，没了魔神之力的儿子，从前的记忆全散了。
忘了曾经的家、忘了心心念念的“好看哥哥”，也忘了日日陪伴的娘，只在幻境里，重新过上了简单的小日子。
好在孩子性子没变，依旧喜欢翻看那些魔界小故事，连问出的问题，都和从前一模一样。
有时万俟煜讲得投入，会模仿儿子托着腮追问，“那后来呢”的模样。
茉婵听着听着，眼眶就会悄悄泛红。
焚天殿的烛火，夜夜为地下的水晶棺亮着。
茉婵每次去，都会对着水晶棺絮叨：“诀儿，娘今天去溪边看了，你先前种的小竹苗，长得比屋子还高了。”
万俟煜见她这般，便愈发频繁地入幻境。
他会在幻境里复刻从前的小院，教儿子画魔界地图，陪儿子蹲在溪边抓小鱼。
有次从识海退出，他红着眼对茉婵说：“婵儿，他今天在幻境里雕了只木蝴蝶，说要送给以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茉婵闻言，起身就走：“我去染月派附近看看，说不定……亦温回来了。”
万俟煜知道，她是想替儿子了却当年的心愿。
这些年，他们从未放弃寻找乐亦温，只是线索断得彻底，根本寻不到半点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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