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御坐回床边,主动解释:“他叫夜之涯,是乐仙师多年的好友,性子是急了点,人却不坏。”
仲逸垂眸:“夜之涯?”
这个名字陌生得很,他在蒲厄道修行多年,听过的修真界名号不计其数,却从未有过关于“夜之涯”的印象。
池御一眼看穿他的心思,凑近了些,声音压低:“‘药圣’的名号,你总该听过吧?”
“药圣?!”仲逸猛地抬眼,满眼震惊,声音发颤,“你是说,他就是那位能活死人、肉白骨的药圣?”
池御点头:“嗯,是他。我是夜先生的学生,这些年一直跟着他学医理、炼丹药。”
仲逸眨了眨眼:“这事,能跟我说吗?我听说药圣的行踪向来隐秘,从不轻易示人……”
池御语气轻松:“为什么不能?你以后也要跟着夜先生学医,算起来,还得叫我一声师哥呢。”
“我?”仲逸指着自己,满脸难以置信,“我也能跟着药圣学医?”
“哦~忘记跟你说了!”池御拍了下额头,“是乐仙师求的情。昨夜他俩凑在一起比酒量,说输的人要答应赢家一个条件。”
他憋着笑:“结果你猜怎么着?向来千杯不醉的夜先生,居然被喝趴了!今早就提了要求,让夜先生收你做学生,跟着我一起学医。”
仲逸傻眼:“他……为什么要帮我?我们……”
池御打断:“乐仙师说,一来能让你有个安身之处,不用颠沛流离;二来你丹田受损严重,跟着夜先生,也能慢慢调理。”
仲逸声音发紧:“可我……”
池御又打断:“你之前在蒲厄道,主修的是毒术吧?毒理与药理本就相通,你底子应该不差,所以先生就顺着仙师的话应下了。”
他语气笃定:“况且,夜先生眼光极高,若他不认可你,就算乐仙师赢十次、百次酒局,也绝不松口。”
正说着,门外传来踉跄的脚步声:“池御啊……快、快给我倒杯茶……这酒……这酒的后劲也太大了……喝得老子头都晕了……”
池御无奈叹气,起身倒了杯茶。
刚走到门口,就见乐齐叁歪歪斜斜地倚在门框,衣襟敞开大半,脸上泛着潮红。
“仙师,你怎么又喝醉了?”池御将茶杯递去。
“我没醉!”乐齐叁抓过茶杯,仰头喝了大半杯,才抹了把嘴,眼神迷离地往屋里扫。
当看到仲逸时,他眼睛亮了些,踉跄着往里走:“哟……这倒霉蛋……醒了啊?”
乐齐叁脚下没根,刚迈两步,就差点撞在床柱上,得亏池御扶了一把才站稳。
他扒着池御的胳膊,凑到仲逸跟前,满身酒气混着草木香。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说着,他伸出手指,想戳仲逸的胳膊,却没对准,戳在了被褥上,自己还愣了愣,“啧,没戳准……”
仲逸轻声道:“多谢仙师相救。”
“救你?”乐齐叁眼睛一眯,像是回忆起什么,突然一拍大腿,“哦对!那天在林子里,你跟块石头似的躺那儿,害我摔个狗吃屎!”
池御扶额:“仙师,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当时伤得很重。”
“本来就是!”乐齐叁梗着脖子反驳,转头又对仲逸咧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他絮絮叨叨:“不过算你运气好,遇上我——我跟你说,那天我刚寻着一坛百年陈酿,心情好得很,不然才懒得管你这倒霉蛋……”
仲逸笑了:“不管怎样,都多谢仙师顺手相助。”
这话刚落,乐齐叁突然板起脸:“谢归谢,可你得记着——”
他指着对方耳朵:“以后走路看着点道,别再跟块石头似的躺那儿,要是下次再让我遇上,可不一定有陈酿给我好心情救你了!”
池御:“……”
他将对方手指拨正,对准仲逸的鼻子:“这儿呢。”
乐齐叁慢悠悠点头:“哦对,这儿……记住没?”
仲逸乖乖点头:“记住了。”
“还有,”乐齐叁又说,“跟着夜之涯那家伙学医,你可得撑住——他很可怕的!上次池御熬错一味药,罚人家抄百遍药典,手都抄肿了……”
“乐仙师!”池御赶紧打断,耳尖都红了,“陈年旧事就别提了。”
乐齐叁嘿嘿笑,拍了拍仲逸的肩膀,力道没轻没重,让仲逸疼得闷哼了一声。
他还想说些什么,腿突然一软,整个人往池御身上靠。
“不行了不行了……头更晕了……池御,扶我去躺会儿,等我醒了再跟这小子说……怎么跟夜之涯斗智斗勇……”
池御无奈应着,半扶半搀着他往门外走。
门轻轻合上,屋内终于恢复了安静。
仲逸微微垂眸,轻声呢喃:“乐齐叁……”
半月后,仲逸伤好了,正式跟着夜之涯学医。
夜之涯的严厉,比乐齐叁醉酒时说的更甚。
捣药需顺时针三百下、逆时针两百下,差一下便要倒掉重捣。
煎药火候分“文火三炷香、武火一炷香”,稍有偏差,整锅药便会被掀翻。
可即便如此,仲逸也极少受罚。
池御总笑着调侃:“仲逸,你肯定藏了什么诀窍,能让先生对咱们俩‘区别对待’。要不你教教我,也让我少受点罚?”
仲逸淡淡道:“你但凡上点心,少分些神在别处,也不会总挨罚。”
池御吐了吐舌,没接话。
仲逸瞥了他一眼——池御并不笨,甚至对草药的气味、药性有着天生的敏感度。
只是每次做事总爱走神,心思大半飘在学医之外的地方。
奇怪的是,夜先生向来严厉,半分差错都不肯容忍,为何会一直留着“心思不在医术上”的人在身边?
虽说平时,夜先生总对池御严加训斥,可每次罚完,又会悄悄把更珍稀的药草交给他打理,分明是另一种偏爱。
直到那日,一封求助信从邻镇递来——镇上突发瘟疫,染病者上百,短短几日间,已有患者丧命。
夜之涯当即收拾药箱,带着仲逸与池御前往。
抵达后才发现,染病者远比想象中多,他们带来的药,根本不够分。
更棘手的是,要缓解这瘟疫,需连服三日汤药才能见效。
为了尽可能救更多人,三人从清晨忙到深夜,片刻休息都没有。
第三晚,仲逸终于挤出片刻空闲,刚坐下,就听见隔壁屋传来压抑的争吵声。
他心头一紧,轻手轻脚走去,隔着门缝往里看。
见夜之涯站在桌前,虽有帷帽遮住面容,可紧绷的身形、攥紧的拳头、凸起的青筋,都藏不住他的怒气。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准用血、不准用血!你为什么就是不听?”
池御垂着头:“病人这么多,药材又不够,就算是您,这么熬下去也会垮掉……我的血能救他们,为什么不能用?”
“为什么不能用?”夜之涯怒不可遏,“若你每次救人,都要放自己的血,那你学医有何意义?你就不怕哪天血放多了,直接失血而亡?”
仲逸浑身一震,这才明白这几日,池御总说“去后院换药”,回来时脸色苍白的缘由。
池御猛地抬头:“夜先生,我不明白!我的血明明能救命,能让大家少受些苦,为什么您偏要拦着我?”
夜之涯语气软了几分:“你的血能救一时,救不了一世。今日你为这百人放血,明日若再遇千人、万人的灾厄,你拿什么去救?”
他上前一步:“我教你医术,是让你用草药、用针石、用辨证的法子救人,不是让你把自己的命当药引耗!”
池御沉默了许久,才低低应声:“……我知道了。”
他转身推门出去,与门外的仲逸撞了个正着。
空气静了片刻,池御扯出个勉强的笑:“你都听见了?”
仲逸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轻声问:“放了多少?”
“没、没多少。”池御别开眼。
仲逸沉默片刻,声音沉了几分:“……你是尉迟后人?”
池御浑身一僵,愣了好一会儿,才闷声应:“……嗯。”
“我弟弟仲垩的血也能救人,但我的不能……”仲逸顿了顿,眯起眼眸,“……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我……”池御喉结滚动,“我和他……没什么关系。”
仲逸向前逼近一步:“他的血和你一样能救人,你是尉迟后人,他自然也是。我是他亲哥,我却不是?”
池御后退半步:“这……这我也不知道。上古家族的血脉向来复杂,或许……或许是有什么特殊缘由。”
“特殊缘由?”仲逸冷笑,“我与他一同长大,同吃同住,连爹娘都是同一个,哪来的‘特殊缘由’让他成了尉迟后人,我却不是?”
他再次逼近:“你分明知道些什么,是不是?”
这时,夜之涯走了过来:“因为池御才是他亲哥,而你,是即墨后人。”
仲逸傻了:“什么?”
夜之涯解释:“当年,魔尊万俟溯、血洗即墨一族。你爹重伤,为保住你,将你与刚出生的池御调换。”
他顿了顿:“后来你爹伤重不治,死在逃亡路上。我恰好路过,把池御捡了回来。此事,我也是多年后,才慢慢查清的。”
仲逸僵在原地,感觉天都塌了。
原来他多年来珍视的“兄弟情”,从根源上就是错的?
他根本不是仲垩的哥哥,甚至连“仲逸”这个身份,都是偷来的?
突然,一股浓烈的酒气席卷而来。
仲逸转身,见乐齐叁脚步虚浮地晃过来,眼看就要栽倒。
他下意识扶住对方:“乐仙师!”
乐齐叁抬头傻笑:“倒霉蛋,怎么哭了?”
仲逸:“……我没哭。”
乐齐叁晃了晃脑袋:“还说没哭?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骗谁呢?”
仲逸别开脸,语气发闷:“风迷了眼。”
“切,就你嘴硬,”乐齐叁拍了拍他的肩,“不就是名字和身份嘛,有啥好哭的?旧的不好,咱就换个新的!”
他眼神涣散:“你姓即墨,叫即墨啥好呢?我想想哈……即墨风?不行不行,跟刮风似的,没劲儿。即墨云?太飘了,抓不住……”
嘀咕半天,突然眼睛一亮:“有了!叫即墨缜!‘缜’是心思缜密的缜,听着就靠谱,配你!”
说完,得意地挑眉:“怎么样?我酒仙儿这脑子,够灵光吧!这名字,比‘仲逸’好听一百倍吧?”
仲逸愣在原地,反复咀嚼着“即墨缜”这三个字,眼眶突然发热:“嗯,好听。”
话音刚落,乐齐叁脑袋一歪,身体软了下来,彻底昏睡过去。
仲逸下意识收紧手臂,将他稳稳托住。
夜之涯“啧”了一声:“傻狗,等醒了,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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