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万俟诀十三岁了。
他肩膀宽了些,身形抽高不少,眉眼间褪去几分稚气,却依旧黏着乐亦温,走哪儿都要喊上一句“哥哥”。
小胖也常来串门,性子沉稳了些,却还是爱跟万俟诀拌嘴。
两人一见面就互怼,没几句就能吵得要动手,末了又能凑在一起分享零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乐亦温已然弱冠。
他身姿挺拔,眉眼温和,待人接物时言语得体、行事稳妥,透着股沉稳劲儿。
只是面对万俟诀时,这份沉稳总会软下来——弟弟赖着要一起睡,他无奈妥协;弟弟挑食不吃青菜,他耐心哄着……
万俟煜因顾忌着两个孩子,不敢太过“放肆”,便偷偷在镇上买了个小宅子,隔三差五把茉婵“掳”走,过几天二人世界。
后来,乐亦温越来越懂事,不仅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弟弟。
万俟煜便彻底放了心,带着茉婵搬去镇上长住,有时一连几个月都不回来。
万俟诀对此倒毫不在意,反正他有哥哥陪着。
白天一起读书、浇花、逗鸟,晚上一起看画本、聊天,比跟爹娘待在一起还自在。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乐亦温在院里晒书。
万俟诀跑来:“哥哥,下周镇上有灯会,咱们去看看好不好?”
乐亦温笑着点头:“好啊,正好把小胖也叫上。”
万俟诀却皱了皱眉,小声嘀咕:“叫他干嘛,咱们俩去不行吗?”
话刚说完,就见乐亦温挑了挑眉,他又赶紧补充:“……也行吧,多个人热闹。”
到了灯会那天,街上张灯结彩,人流如织。
万俟诀拉着乐亦温手腕,挤在人群里:“哥哥跟紧点,别被人冲散了。”
小胖从后面追上来:“小诀!亦温哥!刚抢的糖葫芦,快拿着!”
万俟诀接过一串,却先塞到乐亦温嘴边:“哥哥先尝,甜不甜?”
乐亦温微微俯身,咬了一小口,弯了弯眼:“甜。”
万俟诀笑了起来,自己咬了一大口。
三人顺着人流往前走,竟碰见了万俟煜和茉蝉。
万俟煜瞧见他们,忍不住打趣:“臭小子,都十三了,还总黏着哥哥,就不怕哥哥以后娶了媳妇,没空陪你玩?”
万俟诀大声反驳:“哥哥才不会!就算娶了媳妇,也最喜欢我!”
乐亦温耳尖悄悄发烫,伸手揉了揉万俟诀的头发,笑着没说话。
茉婵拉了拉万俟煜的胳膊,嗔怪:“别逗孩子了,诀儿跟亦温亲,不是好事吗?”
万俟煜笑着耸肩:“臭小子,晚上人杂,别乱跑,看完灯让你哥带你早点回去,注意安全。”
几人又说了几句话,便顺着不同方向走了。
万俟诀沉默了一下,忽然问:“哥哥,你以后真的会娶媳妇吗?”
乐亦温愣了愣,温声反问:“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就是觉得,要是有人跟我抢哥哥,我不开心。”万俟诀小声说。
小胖忍不住笑:“小诀,你也太幼稚了!亦温哥以后肯定要成家的啊!”
万俟诀立刻瞪他:“要你管!我跟我哥哥说话,你插什么嘴!”
小胖撇嘴:“我好心提醒你,你还凶我!”
说着,就加快脚步往前窜:“前面有卖糖画的,我去看看!”
原地只剩兄弟俩,万俟诀垂着头,耳尖还泛着红。
乐亦温声音放柔:“还在气呢?”
万俟诀摇摇头,却没抬头,只闷闷地问:“哥哥还没回答我呢,你以后会娶媳妇吗?”
乐亦温没答,反问:“那诀儿希望哥哥娶吗?”
“不希望!”万俟诀立刻抬头,眼里满是认真,“娶了媳妇,哥哥就要给她买糖、陪她看灯,不能陪我玩了。”
乐亦温忍不住笑了:“傻小子,就算以后真有那么个人,哥哥也不会忘了你的。”
“可我还是不喜欢,”万俟诀声音带着点委屈,“我想一直跟哥哥待在一起,就像现在这样。”
乐亦温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那就不娶。”
万俟诀眼睛亮了:“真的?”
“真的。”
眼看乐亦温过了弱冠之年,模样周正、性子沉稳,镇上不少人家都动了心思,隔三差五就有相熟的长辈上门议亲。
院里,媒人正说得起劲:“温小子,张家姑娘性子爽朗,手也巧,缝补做饭样样行,跟你最是相配!”
万俟诀没说话,只沉着脸起身,进屋时,把门摔得震天响。
乐亦温无奈跟进去,见少年坐在床沿,眼眶通红:“哥哥,你不准应!”
“还没问过你的意思,我怎会应?”乐亦温坐在他身边,揉了揉他的头发。
万俟诀却偏头躲开,梗着脖子道:“不管,反正我不喜欢她,你不能跟她议亲!”
媒人进屋劝:“小伙子,男大当婚是正理,你哥总不能一直单着,耽误了终身大事可咋整……”
“我说不娶就不娶!”万俟诀大喊,“我哥的事我能做主,你别再来了!”
媒人被他怼得没话说,只好讪讪离开。
等人走后,乐亦温轻声责备:“怎么跟长辈说话的?没规矩。”
万俟诀却没松气:“哥哥,你不会真要跟那姑娘议亲吧?你忘了上次灯会说的话了?”
乐亦温看着他紧张的模样,语气软了下来:“没忘,我不会娶的。”
可往后,上门议亲的人还是没断。
万俟诀次次都没给好脸色。
要么故意在媒人面前摔碎碗,要么没等人家开口,就拉着乐亦温往外走。
有次,媒人刚开口,他直接把人家带来的厚礼扔到门外,还红着眼对乐亦温喊:“你忘了你说过不娶的?你是不是反悔了!”
乐亦温赶紧把他拉进屋里,轻声哄:“没反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语气认真:“那些议亲的,我都没应,以后也不会应。”
万俟诀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问:“真的?”
“真的,”乐亦温碰了碰他泛红的眼角,“只要你不想,哥哥就一直陪着你。”
万俟煜和茉婵听说了这事,私下里劝过乐亦温:“你总不能一直顺着他,自己的终身大事要紧。”
乐亦温却只是笑:“我心里有数,等诀儿再大些就好了。”
可万俟诀这一“长大”,就长到了十八岁。
这年他彻底长开了,眉眼间褪去青涩,多了几分凌厉,比乐亦温都高出一个头。
可黏人的性子半点没改,夜里仍要跟乐亦温一起睡,理由从“怕黑”变成了“屋里漏风”,拙劣得连自己都快信了。
深秋的一日,又有媒人上门,刚开口,万俟诀就冷冷瞥去:“我哥说了,他不娶。”
乐亦温坐在一旁,指尖悄悄蜷了蜷,没说话。
媒人叹了口气:“小诀,你十八了,该懂事儿了,你哥都二十五了,哪能再等?”
“等不等,是我哥的事,”万俟诀声音沉了些,“再说,我哥身边有我,不用旁人照顾。”
这话一出,屋里瞬间静了。
乐亦温抬眼看向他,少年的侧脸绷得紧,耳尖却悄悄泛红,像是在宣示什么主权。
媒人没再劝,悻悻走了。
等人走后,乐亦温才开口:“诀儿,你刚才的话……”
“我说的是实话,”万俟诀打断他,“哥哥,你是不是后悔了?后悔当初说不娶了?”
乐亦温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和从前无数次一样:“没后悔。”
万俟诀抓住他的手:“哥哥,我已经长大了,能保护你,也能照顾你,以后别再让媒人来了好不好?”
乐亦温沉默片刻,缓缓点头:“好。”
上门议亲的人渐渐少了——一来是被万俟诀次次搅局,磨没了兴致,二来是乐亦温态度温和却坚决,任谁劝,都只说“暂无此意”。
倒是小胖先定了亲,娶了邻村的姑娘。
办喜酒那天,万俟诀跟着乐亦温去赴宴。
看着新人拜堂,小胖红着脸给宾客敬酒,万俟诀忽然凑到乐亦温耳边,小声问:“哥哥,你现在还想娶媳妇吗?”
乐亦温正给他剥花生,闻言动作一顿,侧头看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万俟诀避开他的目光,“就是看小胖娶了媳妇,以后怕是没人陪我拌嘴了。”
乐亦温把花生仁递到他嘴边:“就算他娶了媳妇,你想找他拌嘴,还怕找不到人?”
万俟诀张嘴接住花生,嚼了两下,又问:“那哥哥呢?要是以后我也娶了媳妇,你会不会孤单?”
这话问得突然,乐亦温愣了愣,随即失笑:“傻小子,你娶了媳妇,我该替你高兴才是,怎会孤单?”
可万俟诀却没笑。
他盯着乐亦温,眼神比往常认真许多:“我不娶。”
乐亦温挑眉:“怎么又不娶了?”
“娶了媳妇,就要分心照顾她,”万俟诀声音放低,“我想一直陪着哥哥,就像现在这样,不用分神给别人。”
乐亦温喉结动了动,语气温和:“好,那我们就一直这样。”
喜宴散后,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
万俟诀没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只默默跟在乐亦温身侧,偶尔踢飞脚边的小石子。
乐亦温察觉到他的沉默,侧头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万俟诀踢开一块碎石,声音闷闷的。
乐亦温笑了笑,收回目光。
两人又走了段路,快到院门口时,万俟诀忽然开口:“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黏着你,很幼稚?”
乐亦温转头看他,眼神温和:“怎么会?你是我弟弟,黏着我很正常。”
“可我……”万俟诀喉结滚动,指尖悄然蜷缩,又松开。
他想说「可我不想只做你弟弟」,话到嘴边,却变成一声轻咳,生硬地转了话题:“夜里风凉,咱们快回去吧。”
乐亦温轻轻“嗯”了一声,率先往院里走。
夜里,万俟诀睁着眼,半点睡意也无。
身侧人呼吸轻浅,显然已经睡熟。
万俟诀悄悄侧过身,一点一点描摹他的轮廓——从光洁的额头,到挺直的鼻梁,再到粉嫩的唇瓣。
每一处都刻在心里,刻了整整十五年。
小时候,只觉得“这个哥哥长得真好看”,想把兜里的糖、手里的弹珠都分他一半。
后来住到一起,又忍不住想护着他,看他笑自己也跟着开心,见媒人上门议亲,就红着眼眶闹脾气……
这些情绪层层叠叠堆在心里,直到某天夜里,他梦见自己吻了哥哥,醒来时,身体有了反应。
那时候,他才后知后觉明白——这早就不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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