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茉婵带来了魔尊的死讯。
“一个月前,魔尊就已经死了。”茉婵的声音在院内沉沉回荡。
乐亦温斜倚在摇椅上,午后的阳光穿过斑驳树影,碎金般落满他的衣襟。
他半阖着眼,手中蒲扇轻摇,目光投向远处,似是凝着什么,又像什么都未看进眼底。
“如今魔界群龙无首,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在觊觎魔尊之位,局势大乱。”茉婵接着道,话音里隐约浮着担忧。
乐亦温听了,只淡淡“嗯”了一声,指尖摩挲着扇骨,不知在想些什么。
茉婵凝望着他的神情,轻声问道:“阿温,你……还好么?”
乐亦温抬眸看向她,唇角勾起一抹淡笑:“我能有什么事?魔尊殁了,不是件皆大欢喜的事嘛?”
茉婵指尖轻轻攥紧衣袖:“可我瞧着你……好似并不开心。”
“哪有的事?”乐亦温慢悠悠起身,舒展了下酸胀的肩臂,转身便往屋内走。
茉婵急忙跟上,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阿温,那叶钰弦……”
乐亦温走至桌前坐下,随手拈起块桂花糕咬了口,含糊着声音叹道:“自然是要替他照料这孩子啊。”
茉婵看着他鼓囊囊的腮帮,刚要开口,便听他又嘟嘟囔囔补了句:“人都死透了,还留个小崽子添麻烦。”
茉婵不禁轻轻摇头,眼中满是无奈与笑意。
她走上前,在乐亦温对面坐下,柔声道:“阿温,你呀,嘴上虽说着麻烦,可心里比谁都在意。叶钰弦这孩子单纯可爱,与你相处了这些时日,想必你也是有感情的。”
“感情?”乐亦温忽而冷笑一声,指尖重重叩了叩桌面,“若他不是万俟煜的崽,光是他咬我那两下,我早就……”
话未说完,叶钰弦忽然双手捧着朵野花,跌跌撞撞跑到乐亦温膝边,仰着小脸将花往上递。
乐亦温见状,指尖在袖中轻轻蜷起,喉结微动。
见他不接,叶钰弦急得哼唧出声,小身子往前倾,花瓣蹭过他袖口:“嗯……”
乐亦温抿了抿唇,缓缓接过花:“谢了。”
叶钰弦眉眼弯弯,露出灿烂笑容,仰头望着乐亦温,小身子因欢喜轻轻晃了晃。
茉婵轻哼一声:“为什么没有我的?”
叶钰弦转头看向茉婵,小手在袖中掏了掏,摸出一只死虫子递给她。
茉婵嘴角一抽:“滚。”
乐亦温见状,先是一愣,随后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茉婵看向乐亦温:“你还笑?”
乐亦温刚要开口,忽见一只白蝶飞入屋内。
它绕着桌角轻盈旋了半圈后,在乐亦温面前消散,化作点点微光,凝成悬浮的字迹。
乐亦温盯着那些泛着冷光的字迹,嘴角笑意凝固,眼底翻涌的情绪复杂难辨。
茉婵见他脸色骤变,心头一紧:“又是你父亲?他这次又要你做什么?”
乐亦温抬手揉了揉眉心:“他让我回染月派,带上叶钰弦。”
茉婵指尖攥紧桌沿:“什么?他这么快就盯上叶钰弦了?”
“嗯。”乐亦温应了声,指尖敲了敲桌面。
“那你……要去吗?”
“去。”乐亦温起身,从墙上摘下佩剑系在腰间,剑穗扫过膝头时发出轻响。
茉婵跟着站起来,话音里带着隐忧:“若他要你交出叶钰弦,你……”
乐亦温转身出门,指腹碾过剑柄“月栖”二字的纹路:“你觉得我会交吗?”
当今之世,有五大门派,染月派位列其中,坐落于人界西部边陲。
门派与玉玄山脉相距虽不算近,但也不远,御剑只需两个时辰可达。
乐亦温带着叶钰弦刚踏入山门,便见一人正伫立在不远处。
正是乐亦温的小师弟,仲逸。
他面容清秀,一见乐亦温便立刻快步迎上,恭恭敬敬作揖:“大师兄。”
乐亦温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仲逸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乐亦温身后的叶钰弦身上。
小家伙感受到了陌生目光,立刻怯生生地躲到乐亦温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又警惕地打量着仲逸。
乐亦温察觉到他的举动,下意识将他往身后护了护,随后看向仲逸,目光带了几分审视:“你便是师尊收的关门弟子?”
仲逸神情恭敬:“是。师尊收我入门时,大师兄已驻守玉玄山脉,故而一直无缘拜见,今日得见,实属荣幸。”
乐亦温上下打量了仲逸一番:“传闻你曾是药圣之徒?”
仲逸怔了怔,低声回应:“是。”
乐亦温微微挑眉:“多少人梦寐以求能成为药圣的弟子,可你为了拜入染月派,竟不惜与药圣断绝师徒关系,你究竟图什么?”
“这……”仲逸指尖攥紧袖口,喉结微动,良久未作声。
就在这略显尴尬的沉默之际,一道清脆如铃的女音远远传来:“哎呀,大师兄,你就别为难我们的小师弟了,人家年纪都比你大一百岁,你还欺负人家。”
乐亦温闻声转头,目光微怔:“小师妹?”
仲逸也循声转身,恭敬唤道:“瑶师姐。”
只见瑶笠悦身着一袭天青色罗裙,款步而来。
她快步走近,挑眉道:“大师兄许久不回,一回来就这般咄咄逼人,瞧把小师弟吓得话都不敢说了。”
乐亦温轻叹口气:“不过随口一问,并无为难之意。只是好奇他为何放弃药圣弟子身份,来我染月派。”
瑶笠悦轻哼一声:“大师兄,这是人家的私事,人家既不愿说,咱们就别追着问了。”
乐亦温淡声应下:“哦。”
瑶笠悦摆摆手:“好啦,大师兄,师尊和二师兄在凌风殿等你好久了,咱们快过去吧。”
“嗯。”
不多时,众人便到了染月派主殿,凌风殿。
殿门敞开,上首位置坐着的,正是乐亦温的父亲,乐齐叁。
他生就一双狭长上挑的桃花眼,眼尾自带几分风流韵味,此刻却冷冽如冰,薄唇紧抿,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威压。
众人赶忙行礼:“师尊。”
“嗯。”乐齐叁神色未动,抬手示意众人落座。
乐亦温在左首主位刚落座,耳边就传来一道低沉的唤声:“大师兄。”
他转眸看去,微微颔首:“二师弟。”
叶钰弦跟着抬眸,偷瞄了那人一眼,下一刻,他就害怕地缩回目光,蜷到乐亦温脚边。
乐亦温的二师弟,银夜,虽是英气逼人的长相,却自带凌厉凶悍的气场。
面容冷峻狠厉,轮廓分明如刀削,活像张“会吃小孩”的脸,直把叶钰弦吓得不敢抬头。
此时,乐齐叁沉声开口:“今日召你们来,是有一事要宣布。”
他神情冷峻,目光掠过众人面庞,最终定格在乐亦温身上,眼神复杂难辨。
“亦温,为父这些年殚精竭虑,为你们耗尽心血,身子愈发不济,这染月派掌门之位,打算传于你。”他语气波澜不惊。
乐亦温听闻,心中先是一怔,随后脸上浮现出一丝嘲讽。
他缓缓起身,目光与乐齐叁对视,眼神无畏,字句清晰:“师尊,弟子才学疏浅,恐怕难当大任,还望师尊另择贤能。”
乐齐叁眉头一皱:“你这是何意?这些年为父对你的教导,你都抛诸脑后了?”
乐亦温冷笑一声:“教导?师尊,您究竟教导我什么了?”
话音刚落,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银夜眉头紧蹙,面色凝重;瑶笠悦眼神忧虑,双手不自觉攥紧裙角;仲逸的目光在乐亦温和乐齐叁之间游移,一脸茫然。
叶钰弦更是被这紧张的气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小脑袋左右转动,眼中满是惊恐。
乐齐叁声如洪钟:“平时你为所欲为、行事荒唐,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但这掌门之位,容不得你儿戏、说不接就不接!”
乐亦温咬紧牙关,双手攥拳:“我行事荒唐?你长眼了吗?哪只眼睛看见我行事荒唐?”
乐齐叁拍案而起:“秋收之时,你强买强卖,害得果农血本无归;医馆门前,你装病讹药,害得大夫倾家荡产。”
他额角青筋暴起:“春日祭典,你踩碎孩童花灯,任其啼哭扬长而去;巷尾赌坊,你出千赢空别人的养家钱,还教唆人家卖妻鬻女换赌资。如此下作行径,还敢说自己不荒唐?”
乐亦温唇线紧绷,指甲深掐进掌心,印出一道道血痕:“那又如何?他们活该。他们命如草芥,死不足惜。”
乐齐叁伸手指着他,袖口无风自动:“孽畜!若非你是我乐正一族,唯一的子嗣,我早就……”
乐亦温陡然暴喝:“早就如何?杀我吗?有本事便来!”
乐齐叁气得浑身发颤,勉强深吸口气,定了定神:“这掌门之位,你必须接下!”
“我偏不。”
“这是你的责任!是你身为乐正一脉后人,不可推卸的责任!”
“乐正一脉……”乐亦温勾唇冷笑,“既然,您这么想要乐正后人当这个掌门,那你自己再生一个啊,我没意见。”
“你!”乐齐叁气血上涌,眼前一黑,踉跄着跌回椅中。
“师尊!”银夜与瑶笠悦惊呼,连忙冲上前搀扶。
乐亦温却半步未动,眼底淬着冰碴:“怎么,生不出了?让乐正后人当上染月派掌门,不是您的责任么?”
“大师兄,别气师尊了!”瑶笠悦急得眼眶发红。
“又死不了!”乐亦温猛然甩袖,衣摆扫过案几,茶盏倾斜,琥珀色茶汤蜿蜒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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