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间,牌局悄然进入尾声。
乐亦温指尖捏着最后一张骨牌,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
随着骨牌稳稳落下,他潇洒起身,衣袖扫过桌面,满桌灵石便化作点点流光没入袖中:“不玩了,先走一步。”
“慢着!”银夜拍案而起,震得满桌骨牌哗啦作响,“你又出老千!”
乐亦温微微挑眉,眼中满是戏谑,反问:“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可别在这里血口喷人啊。”
说罢,他还故意摊开掌心,转了两圈。
瑶笠悦无奈扶额:“行了行了,大师兄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跟他打牌,十局有九局他都得出老千。你啊,就别白费力气了,认栽吧。”
银夜气得手指发抖,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
“承让承让啊,两位。改日咱们再继续切磋切磋,”乐亦温转身离开,“记得多备些灵石。”
待他身影彻底消失,银夜才憋出一句:“这无赖……”
自那日决裂,乐亦温总觉后颈发凉,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自己。
每次下意识转身,却只看见熙攘人流与匆匆过客。
街头巷尾有关妖帝的传言愈演愈烈,可对乐亦温来说,那些关于魔界异动的传闻,远不及某个名字令人胆寒。
只要那人心中执念一日未曾消散,他便一日不敢放松警惕,一日不敢踏入玉玄山半步。
集市上热闹非凡,小贩的叫卖声、人群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
乐亦温头戴斗笠,帽檐压得极低,刻意遮住面容,只偶尔透过缝隙打量周围。
冷不防,一个身影跌跌撞撞朝他冲来。
乐亦温本能地侧身避让,只听“扑通”一声,那姑娘重重摔在地上。
他刚想上前查看,却见对方利落地爬起身,手中紧攥着个钱袋,眉眼弯弯地递向他:“公子,您掉东西了。”
这刻意娇柔的嗓音让乐亦温眉头微蹙,目光扫过钱袋,语气冷淡:“这不是我的。”
姑娘晃了晃钱袋,语气笃定:“怎会不是?我亲眼看着从您身上掉下来的,公子打开瞧瞧。”
乐亦温迟疑片刻,接过钱袋。
袋口刚一解开,白晃晃的银子便露了出来,他喉头微动,轻咳一声:“我……好像的确掉东西了。”
姑娘唇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柔声道:“如此便好,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乐亦温指尖摩挲着钱袋边缘:“多亏姑娘提醒,不知如何答谢?”
“公子客气,”姑娘掩唇轻笑,“若真要谢,不如请奴家喝盏茶?”
“好。”
茶馆二楼临窗的雅座,茶香袅袅升起。
乐亦温缓缓摘下斗笠,将钱袋随意搁在桌上。
姑娘望着他露出的面容,端茶的手微微一顿,笑意盈盈:“公子生得这般好看,总藏在斗笠下,可真是辜负了这张脸。”
乐亦温垂眸轻吹茶沫,语气漫不经心:“比起皮相,姑娘手腕内侧的朱砂痣,倒更有意思。”
姑娘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公子说笑了,一颗寻常的朱砂痣,有什么意思。”
她下意识地将手往袖笼里缩了缩,试图遮挡住那枚朱砂痣。
乐亦温微微勾唇,似笑非笑,并未再多说什么,只是端起茶杯,轻抿一口。
姑娘睫毛轻颤,垂眸盯着茶盏中沉浮的茶叶,半晌才抬眼,眸光怯生生落在他脸上:“冒昧一问,公子与银夜仙师……可是同门?”
这话问得突兀,乐亦温握着茶盏的指节微微发白:“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只是……”姑娘脸颊泛起绯色,绞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抖,“从前在山脚远远见过仙师一面,心里总记挂着。”
乐亦温喉头微动,最终还是吐出实话:“他是我师弟。”
“竟是这样!”姑娘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脸上笑意更浓,娇声道,“那公子想必也是仙门中人?”
“嗯。”乐亦温简短应了声。
姑娘咬着下唇犹豫片刻,突然挺直脊背,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若不嫌冒昧……奴家能唤您一声师兄吗?”
“这是何意?”乐亦温眉头紧蹙,心中满是诧异,下意识轻抿一口茶,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
姑娘突然咬住下唇,指尖无意识地揪着裙摆,声如蚊蚋:“实不相瞒……奴家腹中,已有了他的骨肉。”
“噗——”乐亦温猛地喷出一口茶,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什么?”
茶馆内原本静谧的氛围瞬间被打破,周围的客人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乐亦温尴尬地抹了抹嘴,望着眼前姑娘,一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姑娘被他反应吓了一跳,眼眶瞬间红了起来,泫然欲泣:“师兄,您别不信奴家呀,奴家说的可都是实话。”
说着,她轻轻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神情满是委屈与无助。
乐亦温深吸口气,攥紧桌沿,强压下翻涌的震惊:“姑娘,这可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你说你怀了银夜的骨肉,可有什么证据?你们何时……又是在何地……”
姑娘抽噎着回答:“数月前,奴家与仙师在城郊的桃林偶遇,他当时帮奴家赶走了纠缠的无赖。后来,我们又见过几次,一来二去便……”
说到这儿,她脸颊绯红,头也垂得更低了。
乐亦温太阳穴突突直跳,伸手按住发疼的额角:“既如此,你寻我所为何事?”
姑娘猛地抓住他的衣袖:“仙师说我蓄意勾引,骂我是贪图仙门富贵的市井贱妇。他、他不肯认这个孩子,求师兄为奴家做主啊!”
乐亦温慌张抽回手:“这……我做不了主,你找别人吧。”
姑娘见他推脱,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师兄若不肯帮忙,奴家只能带着孩子投河自尽了!”
乐亦温被这阵仗惊得手足无措,慌忙去扶却又怕男女授受不亲,悬在半空的手僵成可笑的姿势。
他喉结滚动,挤出沙哑的安抚:“你、你先起来,我找人帮你。”
姑娘抽抽搭搭地抬起头,一双泪眼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当真?”
“对。”乐亦温攥紧腰间玉佩,咬咬牙应下。
他背过身去,双指并拢抵住耳后,指尖泛起幽蓝微光:“小师妹,小师妹!听得见吗?十万火急!”
瑶笠悦的脚步声刚在门外响起,乐亦温便如蒙大赦,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囫囵抛出,末了还不忘补上句:“银夜这厮的烂摊子你最会收拾。”
说完,他一个箭步往门口窜去:“我还有其他要紧事,先行一步。”
“想溜?”瑶笠悦足尖轻点,转瞬拦在门前,“大师兄甩包袱的本事,倒是比御剑还利索。每次一有麻烦事儿,跑得比兔子还快。”
乐亦温被堵在原地,尴尬地笑了笑:“小师妹,你这话说的,我哪是想溜啊,真有要事。”
“你一个从魔宫逃出来的散人,除了东躲西藏,还能有啥要事?”瑶笠悦双手抱臂,下巴微微扬起,“坐回去,快点。”
乐亦温满脸无奈,磨磨蹭蹭地回到座位上坐下。
瑶笠悦转眸,凝视着姑娘单薄的身影,眼底流转的笑意,裹着霜雪般的冷意。
她绕着对方踱步,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剑:“姑娘腹中骨血若真是银夜所出,自是要他负起责任。不过——这般大事,唯有当面对质才能辨明真假,姑娘可愿同往?”
姑娘下意识捂住小腹,咬着唇瓣迟疑半瞬:“好,只要能让仙师认下这孩子,奴家什么都配合。”
“事关仙门清誉,若查实是你血口喷人——”瑶笠悦故意顿住,看着对方睫毛剧烈颤动,“染月派的刑罚,可不会因你是女子就留情面。”
“我怎敢欺瞒!”姑娘攥紧罗裙,指节泛白,“若不是走投无路,何苦拿未出世的孩儿作筏子?”
“既然如此,那请姑娘随我回山门对质。”瑶笠悦甩下这话,转身就要走。
她余光瞥见乐亦温正要往阴影里缩,猛地揪住对方后领:“大师兄想去哪?”
“你大师兄还有要务在身。”乐亦温挣扎着往门口蹭,却被拽得踉跄。
“什么要务能比宗门丑事急?”瑶笠悦挑眉,“别忘了,您这位挂名大长老,可是每月领着门派供奉的。”
染月派,凌风殿内,仲逸揉着眉心,看着堂下对峙的两人。
银夜周身灵力暴涨,一脚将雕花木凳踢得粉碎:“老子闭关三个月,连只母蚊子都没见过,哪来的露水情缘。”
姑娘吓得脸色惨白:“仙师,您怎能如此绝情?数月前城郊桃林,你我……您还说会对奴家负责的。”
“放屁!”银夜气得双眼通红,指着姑娘的手都在颤抖,“老子闭关前最后一次下山,分明是去斩妖除魔!桃林?老子连桃树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他猛然转身,冲着首座的仲逸抱拳:“掌门明察,定是有人蓄意栽赃!”
仲逸眉头紧皱,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沉吟片刻:“仙门声誉容不得半点污点。姑娘既坚称桃林定情,可有旁人见证?”
姑娘咬着下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当时并无旁人,奴家与仙师几次见面,都是私下相处。”
“我靠,老子苦修数百年,一心问道,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还能跟你花前月下?你当老子的道心是豆腐做的!”
仲逸面色凝重:“既无人证,可有信物?”
姑娘身子一颤,眼神闪烁:“仙师……仙师曾赠与奴家一枚玉佩,可、可前几日不慎遗失了。”
银夜冷笑一声:“胡扯!老子从未有过什么玉佩,更别提赠与你。你这谎话编得也太拙劣了。”
瑶笠悦指尖叩击案几:“既说有玉佩为证,那这玉佩上雕刻着何种纹样,还请姑娘细细道来。”
姑娘抬手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哭腔:“那玉佩质地通透,白如冬雪,触手生温,上面还雕刻了一朵栀子花,栩栩如生。”
此言一出,凌风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转向角落的乐亦温。
乐亦温只觉眼前一黑,喉间泛起苦涩。
他死死攥住腰间栀子玉,低声哀嚎:“我就知道……这祸水终究泼到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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