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翻翻眼皮,举着筐子跟上苏老爷的脚步,笑着顶嘴:“母亲骂我的时候可是说我最像您,脾气死倔,还不听劝,小性儿,又斤斤计较。我也是不服的,要不咱俩一起去母亲跟前争个说法,论清楚我这倔脾气到底像谁。”
“顽皮。”苏老爷抢过她手里的筐子,撵人去亭子里歇着。
苏南枝赖着不走,弯着眉眼又说起自己在路上听到的另一件事:“这次去南边,我绕道去了趟平江府,还见过一眼那个常娆呢。娇娇弱弱的一姑娘,罥眉柳态,瞧着倒不像是个生意人,听当地人说她还被一家子破落户逼嫁,那男的花天酒地一无是处,常家竟也应了那门亲事,还拿银子出来替他家平账,我听了都要生气呢。”
“气什么?”
“恼其不争。”苏南枝说,“她一个小姑娘许是没见过世面,可她父亲总是要站出来护着的吧?好好一家子偏攀上了这么个亲家。”
“哼,糊涂。”
“是吧。我也觉得常家父女俩这事儿办的糊涂。”苏南枝有意曲解。
苏老爷把手中的茉莉花搁在筐子里,笑着戳了戳着她的额头,“我是说你个小糊涂。”
“我?”苏南枝指着自己道,“我怎么了?”
苏老爷道:“常德利膝下无子,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捧在手里当心肝儿养,为了他这闺女,常德利跟本家族亲都断了干系,生怕以后自己不在了有谁惦记他闺女的家产,那样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不疼闺女。”
说话间苏老爷瞥见廊下站着的男子,顿时明白了小滑头的心思。
他磨牙嚯嚯:“常德利病入膏肓,他着急着嫁闺女,那是保家护业,免得日后有人吃绝户,抢他闺女的东西。”又指着远处碍眼的人,没好气道,“你留那小子是什么目的,常家就跟你是一个意思。”
“得,也用不着去母亲跟前分辨了,我还是像您多一些,我这点儿小心思,怎么也瞒不过您的火眼金睛。”
小心思被拆穿了,苏南枝也不害羞,挎着父亲的胳膊往凉棚底下走:“女儿这不是没法子么,与其叫周英毅硬塞给我个细作,倒不如选个漂亮花瓶,就算不够镇宅安家,看着那张脸也叫我赏心悦目不是?”
早在平江府那会儿,她就看明白了常娆的目的。花些小钱儿买个安生,又能堵住外头那些说三道四的嘴巴,待日后有了孩子,去父留子,银子和子嗣一样也不耽误。
这偌大的家业摆在眼前,家里那些人说没有半点儿妒忌之心怕是假的,弄个孩子养在膝下,也好叫那些心怀觊觎之人早早断了念想,大家明面上各留一丝体面。
她贴在父亲的肩头撒娇,指着陈志高道:“就先定下他,周家日后再提,我也好有话搪塞他们,日后碰见比他好的,再换也不迟。”
苏老爷盯着远处的陈志高打量了几遍,拧起眉毛道:“怎么看都觉得那小子配不上咱。”他拍了拍女儿的手,笑着说,“你把心放在肚子里,我跟你母亲只得了你这么一个乖妞妞,亲事上的事儿还能替你做得了主呢。”
这话说得苏南枝心头酸涩,她替母亲瞒着秘密,心里难受的要命却不能跟爹爹说。
哎,糟心死了。
*
临湖的水边,几个衣衫清凉,腕上环着金钑花钏的姑娘立在亭下,另有一媚态男子在亭子里走动伺候。
女子懒懒躺在美人榻上,听见脚步声渐近,头也不抬的就先出言打趣:“哟,老爷子舍得放你出门儿了?”捶腿的婢女瞧见来人,笑着打手势叫屏风后的乐师们退下,又要示意水上跳舞的也停住。
苏南枝笑着摆手,“不必了,今儿是新曲儿,教我也瞧瞧新鲜。”
“喜新厌旧的东西,怪不得一个多月见不着人,是上哪儿去寻新鲜才忘了我这个旧人。”云萝郡主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随音律拍着节奏,叹一口气才扭头看人。
她目光一顿,不由脸上漾起笑意:“你果然还是女子装扮好看,碧纱罗裙,一点万金红,只往那儿一杵,就把我这满院花色比了下去。”
“你拿我比花还是比人呢?”
“自是比花呢。”
云萝郡主随手指了亭外稀稀拉拉的一株魏紫牡丹,张嘴就道:“我花了三百两银子买的花后,七八个花匠悉心照料着,你一来它就扑簌簌落了个精光,我没找你讨花钱就已经是宽宏大量了,你还敢不依不饶?”
“你这张巧嘴,在外人面前逞威风也就罢了,如今连我都要挤兑?”底下的奴才抬椅子过来,苏南枝在云萝郡主身侧落座,又点了点身边的圆凳叫陈志高近前。
“跟旁个斗嘴那是论输赢,跟你斗嘴……”云萝郡主笑着去揭琼玖拿上桌的食盒,笑吟吟侧目,“我可比你大三个月呢,天底下哪有亲妹子不让着姐姐的?”
云萝的母亲明惠公主与寿安郡主交好,明惠公主难产而亡,木家老夫人从娘家选了一人抬做姨娘,主持府内中馈,那姨娘有老夫人撑腰,没少撒泼卖脸的作妖,寿安郡主可怜两个孩子,便将兄妹两个接在身边照看过几年。
直到木镇从战场回来扫净了家里的乌烟瘴气,兄妹俩才从苏家搬了回去。
木家兄妹俩拿寿安郡主当母亲,更是待苏南枝如亲妹妹一般。
苏南枝翻眼皮白她,笑骂道:“杠精。早知道我就不来跑腿了,饿着你个小馋猫。”
话虽这么说,苏南枝还是将食盒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庄子里的樱桃熟了,六哥实诚弄了两棵挂满果子的树回来,本来我要留着自己慢慢吃,母亲说你也喜欢这口,非要交代了拿最好的给你带些。”
“六哥打庄子上回来了?”
苏南枝点头:“张姨娘做寿,母亲叫他回来磕头。”
云萝郡主道:“那家里可热闹了。”
苏南枝笑笑说:“过些日子学里放了麦收假,十一哥、十二个也要回来,那两个聒噪的雀儿聚在一起,更热闹呢。”
“苏季、苏春?那确实聒噪的厉害。”
说着,她馋猫似的拨开伺候的男宠,伸手抓一枚尝鲜,果子入口,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弥漫开来,云萝郡主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像只吃到大鱼的猫儿:“还是姨妈疼我,什么好吃的都惦记着我呢。”
“我就不疼你了?”
“疼疼疼。”云萝郡主吃过樱桃的手黏糊糊的,也不擦就要去捏苏南枝的脸,嘴上还振振有词道,“梅梅最乖,以后姐姐我也多多疼疼你。”
苏南枝偏头要躲,云萝郡主不依不饶的笑着逼近,刹那,一旁的陈志高手上的折扇就打在了那只张牙舞爪的玉臂之上。
“嘶——!”这回,云萝郡主是真的皮肉疼了。
跟前的男宠立刻掐腰瞪眼,眉毛都要竖起来了,指着陈志高咬牙就骂:“哪里来的小妖精,怎么连主子都敢打?”
“掌嘴!”云萝郡主甩着手呵斥,又忍着疼跟苏南枝解释:“他是南院王府新送来的,得了两天好脸色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了,开罪了你你也别恼,回头我好好收拾他。”她嘴上说着袒护的话,却不动声色的冲苏南枝使眼色。
“如此蠢笨的东西也好意思送人,那周全真是上了年纪,越来越顶用了。”苏南枝冷哼。
那男宠听她直呼王府管家的名讳,当她与南院王府不睦,矫揉造作的翻了个白眼,抿着嘴含糊嘟囔一声,畏首畏尾的往云萝郡主身后躲。
苏南枝讪笑,并不打算饶他:“怎么,王府出来的蠢东西我还说不得了?”
那男宠本就是周家从瘦马窝里买来的玩意儿,在郡主府呆了几日也骄纵出了脾气,又仗着周家的体面平日里连云萝郡主也要让他三分,如今被人指着鼻子骂,岂会没有脾气。
他乜斜着眼睛看人,小声嘀咕:“有本事你去跟周家的吵啊,我不过也是个奴才……”
不待主子们开口,琼玖上前就是一记耳光:“狗奴才,主子面前也敢放肆。”
那男宠挨了打,一脸诧异的去拉云萝郡主的衣袖告状:“郡主……您看她……分明是她们的人先打了您,奴婢才替您动手的……”
“嗯,你最乖巧了。”云萝郡主点头认可,不耐烦的抽回衣袖,拍了拍他的小脸惋惜道:“可惜是个笨蛋美人儿,白瞎了这么一张漂亮脸蛋儿。你惹了不该惹的人,连我也救不了你了。”
琼玖领着婆子把人拖走,云萝郡主叫人打水净手,笑嘻嘻推脱责任:“人可是你轰走的,回头有人责问,我可是要推你出去搪话的。”
苏南枝递帕子给她,摇头笑她:“我当你多大的能耐呢,一个娼者就把你降服了?”
云萝郡主撇嘴道:“要不是怕姓周的在前头跟我哥使绊子,我早就撅了那小贱人的蹄髈了。”她虽放浪形骸,然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还是清楚的。
她父兄皆在周英毅手下行事,她低低头忍让一二,也好叫姓周的知道她家的忠心。
“你既不便动手,就该早叫人给我递句话,何苦放那么个东西在跟前碍眼。”苏南枝笑道。云萝的难处她心里也清楚,只是忍了这回必有下回,忍来忍去的,什么时候是个头?
【小剧场】讹人精与告状精
苏南枝招手,叫陈志高过来,“我带他来认认亲戚,你个讹人精,别到时候怪我不第一个告诉你。”
云萝瞪大了眼睛又打量陈志高一遍,皱起眉头说:“老爷子是不是上了年纪,老眼昏花才选了花孔雀出来?”
“小心这话叫我爹爹听见。”
“告状精。”
“讹人精。”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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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云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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