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被沈珣的眼神盯着,他很确定,沈珣是真的想杀了他。
杀意是不会骗人的。
找父亲?可能父亲来之前他都死了,而且父亲要是能同意杀了沈珣,现在他还会站在这里?
而他还不想死。
沈珣都还没死,他才不想死!
他大叫一声:“来人,快来人!抬我出去,叫大夫!”
门外应声跑进来两个小厮,一见这个场面,被吓了一跳,但话都不敢多问,立马背上沈瑾风也似的逃出去了。
裴宜被吓到,她愣在原地不敢出声。
这样浑身暴戾气息,说杀人就杀人的沈珣,只让她觉得心惊。
裴宜有些害怕,她吞了吞口水,弱弱开口,“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你,等下。”
她才转身,身后就传来沈珣的喊声。
声音有些放松,又有些暗哑。
没来由地,裴宜的心也跟着放松不少。
沈珣手里的匕首咣当掉在地上,吓裴宜一跳。
裴宜正准备去捡,却听他冷淡道:“桌上是什么?”
桌上?
是裴宜推门时候顺手端进来的饭,闹腾这么半天,估计都已经凉了。
裴宜道:“我给你做的粥和鸡汤。”
沉默。
好半响,沈珣才道:“给我端过来吧。”
裴宜怔住,他的意思是想吃饭?
随即她又大喜,能吃饭就是好事,沈珣的身体状态光是看着就很差,不吃饭怎么会好呢。
裴宜把饭端到榻边小几,天冷,粥已经凉透了,鸡汤倒还冒着热气,余温仍在。
她把饭放下,站起来想走。
没想到沈珣又喊住她,“我手上没力气,你喂我。”
裴宜狐疑地看了眼他的双手,这双手刚刚还把刀插在沈瑾腿上。
现在居然说没力气?
沈珣没抬头,裴宜叹口气,认命地端起鸡汤,和已经凉透了的粥搅拌在一起,一勺一勺喂到沈珣唇边。
沈珣的唇极薄,唇形也好看。
老家算命的说,这种唇形的人薄情寡幸,不值得托付终身。
裴宜不信这种话,她父亲裴庆倒是一脸厚道,在乡里也多有美名,但对她娘也一样的薄情。娘病了几年蒋氏就进门了几年,就连蒋氏的长子裴明允都比裴宜大三岁,后来娘死了,爹爹也从不管蒋氏如何苛待她。
可明明娘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一心只盼望着爹爹能照顾好她。
但沈珣不一样,裴宜想,他救了她,为他做些事情,是她应该还的恩情。
沈珣吃了两口,眼睛却牢牢锁住裴宜。他有些烦躁,尤其想起刚刚那个梦。
他梦见一身白衣的裴宜站在大火里冲他笑,虽然眼里还含了泪,但唇形却是在笑。
他很想冲过去抓住裴宜,问问她为什么会出现自己的梦里,为什么跟母亲一样也要抛下他去死?可他在梦里怎么都冲不过去,他只能眼看着大火焚烧一切。
等醒过来,他的头就疼痛欲裂,还牵动了腿上的旧疾,让他更觉痛苦。
才会瘫倒在榻,惊动了裴宜。
而裴宜见他肯吃,高兴了几分,脸上不自觉带出点笑意,“沈珣,你……”
这个笑击中沈珣,沈珣陡然发怒,一把把饭碗掀翻,“滚出去。”
裴宜:嘎?
她不明白沈珣怎么又生气了,但她又不敢问,只好乖顺地收拾好地上的破碗,匆匆离开房间。
沈珣闭着眼睛,全程都没多看她一眼。
裴宜咬着唇,多少有些说不上来的委屈和惊怒。
她从来没见过沈珣这样,说翻脸就翻脸说杀人就杀人的人。
裴宜并不知道,今晚她经历了多惊险的时刻。就在她喂粥时,沈珣的匕首就藏在他的袖子里,只要裴宜有任何异动,沈珣马上就能杀了她。
他是沈珣,不管科举还是武功,曾经都是勋贵门庭里最最杰出的天才少年,就算是残疾了,要杀一个女人也不过眨眼之间。
裴宜出去,有个侍卫从暗处走出来,恭敬道:“大公子。”
沈珣道:“沈瑾怎么会来?”
侍卫道:“大奶…”
侍卫的大奶奶几个字还没出口,便在沈珣的眼神下迅速改口,“裴姑娘见林夫人的时候专门提了需要碳火和吃食,林夫人叫人送过来,沈瑾正好碰上,便想来看看。”
沈珣冷笑:“看看?他是想看我死了没有吧。”
他那个好继母一心想让他死了能扶沈瑾或者沈琅继承爵位,她肯定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沈珣身边安插人的机会,就连沈珣的好父亲也想利用他让沈皇后出来。
这对夫妻突然给沈珣定一门婚事,若说他所谓的妻子不是被继母和他的好父亲安排的,他很难相信他们会安的什么好心。
侍卫有些为难,“大公子,府里知道沈瑾受伤,林夫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要光是林夫人还好,但侯爷的纵容会加大风险。而且您现在的身体状况,得好好修养才是。”
闻言,沈珣沉吟道:“你去安排一下,我们明天去别庄养着。”
侍卫转身欲走,沈珣又问:“姐姐在宫里有消息传出来吗?”
侍卫摇头,“不曾,皇后宫里始终传不出任何消息,因牛督公看守宫门严密,我们想安排人进去也很艰难。”
沈珣挥手,侍卫不再多说,缓缓又退回了黑暗中。
沈珣侧头,又在窗缝中看见了站在院子里看月亮的裴宜。
月光如水,照亮了半个院子,连带一身素白的裴宜在月光下都在发亮,她看了会月亮,干脆端了盆栗子在院子里剥,一边剥还一边把手凑到唇边哈气取暖。
装模作样还进了他梦里的女人。
要不还是杀了算了。
今夜冬月十五,快过年了。
第二天上午,裴宜早早就起了。
昨天送来的碳火不多,半夜里她先点了一点给自己,又烧了半盆给沈珣送进去。
湿碳难燃,她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碳火点起来,只是烟雾略大,她也只敢把碳火往门口放。
才吃过早饭,她便听到有人在砸院门。
裴宜有些茫然,但很快她又反应过来。
昨晚沈珣伤了沈瑾,难道是林氏来找沈珣的麻烦?
裴宜不敢开门,她攥紧手边的扫把,心想等下要是他们冲进来,她一定要先保护好沈珣不被伤到。
可下一刻,沈珣却从东厢房开了房门出来。
东厢房的房门门槛被锯掉,方便沈珣的轮椅出入。
轮椅在石板地面上碾过,发出吱呀呀的声音,裴宜跟着声音转过头。
沈珣还是那身墨狐皮斗篷,今天出了太阳,太阳从东厢房后渐渐升起,暖黄的光线罩在裴宜身上,因为迎着光,光线刺眼,倒叫裴宜有些看不清沈珣的脸。
裴宜两步跳上台阶,才看清了沈珣。
他神情平静,脸上虽没什么变化,但裴宜却觉得他比昨晚心情要好点。
沈珣也听见了敲门声,他示意裴宜开门。
裴宜不敢开门,“昨夜你伤了二公子,他们肯定是来找茬的,大公子,你快躲起来吧,我出去应付一下。”
沈珣嗤笑,眼神打量了裴宜一下。
就她?瘦弱得跟小鸡崽子一样,她可拦不住外面那些如狼似虎的人。
他让裴宜把门打开。
门一开,潮水般的人从外面进来。
却是林氏带着许多丫鬟仆妇从外面冲进来。
林氏一见沈珣便有些怒气,“珣大爷,论理瑾儿不管做错了什么事,自有你父亲教管,你虽是兄长,如何能下这么重的手,再上去一寸,瑾儿立刻就死了!”
沈珣平淡道:“那太太想怎么办?杀了我?”
这一问,顿时给林氏问卡壳了。
她能怎么办?
林氏倒是想杀了沈珣,但沈春鹤不许,宫里的娘娘也不许。皇后无子,皇上也不宠她了,但皇后的尊号和一应待遇都还在,周贵妃多次想废后也奈何不得,足可见得皇后的厉害。
她要真杀了沈珣,皇后肯定会过问,到时候又该怎么解释。
而且沈瑾昨晚去修齐院本就是自寻死路,跟着的人早把事情告知林氏,沈瑾昨晚是如何言语羞辱裴宜的,林氏都知晓得一清二楚。
要是沈春鹤问及沈瑾受伤的原因,别说惩罚沈珣,就是沈瑾自己也讨不到好。
对兄长不敬,对长嫂不恭……
念及此,林氏气怒,只觉得都是裴宜的错。
她看着穿了一身素色棉衣的裴宜,都如此清苦了,却依然掩不住绝色样貌,一张巴掌大的脸白里透红,眼神怯生生地叫人怜爱,樱桃小口比春日的海棠还要娇嫩几分。
真是个狐媚子。
林氏干脆把枪口转向裴宜,“老大媳妇,你跪下!你作为妻子不能劝谏丈夫,纵容丈夫胡来伤害兄弟,你有何面目面对沈家列祖列宗!”
裴宜:……
那是我不想吗?能劝你来试试?
裴宜到底不敢顶嘴太明显,沈珣敢对继母顶嘴她不敢。婆婆罚儿媳妇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她要再顶嘴,就该被罚跪祠堂了,相比起来,还是在原地跪一下算了。
她乖顺地跪在原地道:“太太教诲得是,媳妇记住了,再有下次媳妇一定劝谏好大公子。”
林氏心里更气,还有下次?再来一次沈瑾就得直接死了吧?
这老大媳妇的脾气,怎么跟老大沈珣一样又臭又硬?
沈珣在台阶上看她们说话,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轮椅扶手上,有些无所谓又忍不住细细观察裴宜。
还挺会装。
林氏今天来,除了想为沈瑾的事找沈珣讨个说法。还有一件,到底还想出一出昨天因为裴宜在沈春鹤那受的气,所以她冷了脸,只道:“既知道错了,你今天就在院子门口跪一天吧,等什么时候反省好了再起来。”
一众仆妇看着,又没有外人在,裴宜只能认下,“是。”
“太太。”可沈珣却喊住林氏,“且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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