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妈妈应下：“是。”
称得上杀人诛心了。
翡翠是林氏安排过来的，现在人死了，林氏还要给沈珣擦屁股。
裴宜都能想象到林氏神情会有多精彩。
沈珣转身离开了，对于裴宜的话，他终究没说什么。
只是留下了杜妈妈，意味深长地看着裴宜，“大奶奶，大公子如您的意解决了翡翠，您为何还要指摘大公子呢？如果说大奶奶真看不惯大公子杀人，下次可切记别叫大公子知道了。”
杜妈妈一句话点破裴宜的想法，让裴宜面色猛然变得惨白。
原来他们都看出来了。
是了，能在这么艰难的境况下还能活着的人，谁又是真的傻子呢？
早在来的第一天，翡翠就处处刁难裴宜，这么明显的针对和侮辱，裴宜怎么会不知道。
很多时候她只是反应慢，但对别人的恶意和意图却十分敏感，她能看出来，只是觉得没必要去计较。
可翡翠处处掐尖出头，甚至还窥探沈珣**，裴宜就知道翡翠应该是林氏派过来的眼线。
她不想都离开沈家了还被人刁难，所以她使了点心机，将翡翠使唤她的事情委婉告知了杜妈妈。
翡翠来别庄第一天就安排人干活，而杜妈妈是别庄的管事婆子，翡翠使唤其他下人就是跟杜妈妈争权。
基于这点，杜妈妈肯定不会放过翡翠。
所以她在晚上的时候又激怒翡翠，就是想让翡翠言语失度犯错，最好被送回沈家侯府。
可她没想到，沈珣会直接杀了翡翠。
之前沈珣对沈瑾出手，高门贵户里谁家没点**，兄弟阋墙互相针对的事也很常见，书里都写遍了。
前有沈瑾的咄咄逼人，所以沈珣对沈瑾出手狠辣，裴宜只觉得痛快。
可如今是她利用沈珣在先，翡翠后因她而死，虽是沈珣所杀，但她难辞其咎。
杜妈妈没再多说，说完这句，让人把翡翠抬下去，又端了水将翡翠血液染红的那块地冲洗干净。
不过短短一刻钟，地面已经焕然一新。完全看不出来，这里刚刚才死了个人。
沈珣和杜妈妈先后离开了院子，院子里变得安静下来，只剩下呆立原地的裴宜和三个跪在地上发抖的丫头。
院子上空飞过一只乌鸦，发出嘎嘎的叫声，叫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有些凄厉。
这只乌鸦停了没多久，又很快飞走了。
裴宜心里乱成一团。
自责和懊悔快把她淹没，她会的这些都是外祖母教导的，可外祖母也教过她既要爱护自己的生命也要爱护他人的生命。
这样的她，外祖母看到会失望的吧？
还有翡翠的父母，失去女儿可怎么办？
好半响，之前拉住翡翠的那个丫鬟终于气小声开口，“大奶奶，夜深了，您先休息吧。”
小丫头不过十五六岁，长得圆润可爱，劝说的时候小心翼翼，像是鼓足全部勇气才敢开口。
裴宜白着脸，仰头看了眼夜空。
月亮已经挂上树梢，渐渐变得没那么圆了。
像极了人生，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裴宜呼出口气，转头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也白着脸，“我…我叫桑柔。”
裴宜道：“以后在别庄，你们三个就跟着我吧，放心，今晚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
三个都不过是普通丫鬟，听见了裴宜话里的保证，一时间不由一起感谢裴宜。
桑柔胆子大点，又看出裴宜心情不佳，她眼里带了关怀，劝解道：“大奶奶别伤心，大公子历来就是如此的，在府里久了我们都知道，日后您小心些就好。”
裴宜问她：“你到沈家几年了？”
提到其他事，桑柔这才有点笑模样，“我是沈家的家生子，自小就在沈家长大，侯府里的事我都知道，大奶奶若有想知道的，我都跟大奶奶说就是。”
裴宜诧异了，她现在最需要的不就是知道沈府全部的事吗？
第二天一早，裴宜已经端着一碗做好的汤站在沈珣院子门口了。
她昨晚一夜没睡着，翻来覆去眼前都是翡翠的脸。
桑柔听到了她的动静，也陪着她起来了。
两个人说了一晚上的话。
从桑柔嘴里，她知道了不少沈家的往事。
沈家前一个夫人何氏，嫁到沈家后生了一子一女。女儿进宫册封了皇后，儿子沈珣也十分优秀，十三岁就中了秀才，只可惜十六岁临科举前坠马伤了腿，再也站不起来，同年何夫人一病不起，早早过世。何夫人前脚过世，后脚沈瑾的生母林姨娘也没了，而宫里的皇后也不知为何很少再派人来沈家了。
林氏是沈春鹤续娶的夫人，与二公子沈瑾的生母林姨娘本是亲姐妹。
不知道沈家跟林家怎么商议的，何夫人病故的第二年沈春鹤便扶正了已故的林姨娘，又续娶了林姨娘的妹妹做继妻。
林夫人过门后先并未生育子女，现在整个沈家有四个儿子两个女儿，加上嫁出去的沈皇后，一共八个子女。
大公子沈珣与沈皇后一母所出，二公子沈瑾与三姑娘沈琪一个外家，余下三公子沈玟四公子沈环和二姑娘沈璇又是其他姨娘所出。
如今林夫人的父亲已经升任了吏部右侍郎，虽然林夫人膝下没有子女，但沈瑾与沈琪都算是她的子女，林夫人在沈家的地位倒也还算稳固。
唯一的问题就是承恩侯府的爵位继承。
这个事整个沈家无人不关注。
裴宜一早起来，思前想后觉得还是应该来见一下沈珣。
便早早去了厨房炖了汤来沈珣院子外。
她在院子门外等了好半响，杜妈妈才让她进去。
也是桑柔说的，裴宜才知道杜妈妈不止是别庄的管事婆子，更是沈珣的乳母。五年前因为一次小事，杜妈妈被林氏寻住错处，差点撵出沈府。还是沈珣不许，这才把杜妈妈放在别庄，轻易不能回侯府。
裴宜便明白了杜妈妈为什么对沈珣这么维护。
等她进了院子，沈珣已经起来了。
沈珣斜靠在窗边的榻上，小几上放着一封信和一本书，裴宜匆匆扫了眼，是左氏春秋。
江南文风鼎盛，她也被外祖母逼着读过这本书。
可惜她只喜欢种菜做饭，实在看不懂这本书，外祖母也就放弃了。
她站在沈珣面前，将汤放下，直言道：“大公子，我来道歉的。”
沈珣唇角一扯，“你为何跟我道歉？”
裴宜道：“我利用了你，还害了翡翠，翡翠本不该死，我完全可以告诉杜妈妈，将她送回侯府，但我不该利用你挑动她的愤怒，让她丧了命。”
沈珣道：“原来是为了这事，那你大可不必内疚，没有你我也会杀了她。”
沈珣的眼神落在信上，压根没看她的意思。
裴宜微怔，“你为何非要杀了她？”
沈珣终于抬头，嘲弄地看着她，“你真想知道？”
裴宜点头。
她确实很想知道。
沈珣冲她招了下手，“你过来。”
这句话让裴宜想起第一天到沈家见到沈珣的场景，当时他就是说了这句话，然后就一把掐住她脖颈，差点把她掐死。
她很确定，当时的沈珣是真想杀了她。
但现在她在沈珣眼里没看见戾气，裴宜虽是迟疑，但也放心矮身靠近沈珣。
沈珣猛然单手捏住她下颌，虎口正好卡在她流畅的下巴骨头处，俯身靠近，一双鹰隼似的眼睛牢牢盯着她。
他肤色比前几日更加苍白，眼下还有淡淡青黑，像是没睡好。
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轻巧道：“因为我想杀就杀，只要碍了我的眼，杀了又如何？”
语气淡漠极了。
裴宜仰头，在他漆黑如墨的瞳孔里清楚看见了自己的倒影，正无措地看着沈珣。
而自己的下巴，与他的虎口肌肤相触的地方正隐隐发烫。
此时此刻，裴宜心里没有半点旖旎心思。
她异常清楚，沈珣这个话不止是在说死了的翡翠，更是在说她这个陡然嫁进沈家的“大奶奶”。
沈珣在威胁她。
裴宜垂下眼眸，细密的睫毛覆盖住她一双似水含情的杏眼，沈珣看不清她的眼神，也分辨不了她在想什么。
沈珣眉峰微拧，他捏住裴宜下巴又抬高两寸，牢牢锁住她双眼，不许她移开视线半分。
沈珣掌心里，裴宜一张脸只有他手掌一半大小，若是他的手再上去两寸，那是不是就可以覆盖住她的口鼻，让她从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只觉得自己的手有些发痒，这样强烈的欲|望在心里奔腾不息。
好半响。
裴宜却倏忽笑了，“知道了，大公子。”
她本就美艳，这一笑更加动人。
她也同样盯着沈珣，眼神十分澄澈，一眼看去只是个无辜的、惹人可怜的小娘子。
像只可怜巴巴的小鹿。
还不忘把脸埋在沈珣手里轻轻地蹭了蹭，肌肤温润细腻，在他手中竟比江南织造出的贡缎还要软滑。
沈珣心里没来由有点烦躁，他一把甩开裴宜，裴宜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
沈珣冷道：“回你的房间去吧大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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