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妇人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拉住他痛哭道:“这位公子且听我说,一个月前我儿子生了场重病,没钱请大夫,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刘老板来找我说要拿五十两银子买我的小女儿,我本来舍不得,但眼看着儿子越来越弱,刘老板又说绝对不会亏待了我女儿,才一咬牙把女儿卖给了他,想不到钱才拿到手几天,儿子就病死了,我办完了丧事,立刻就凑足五十两银子来找刘老板,希望把女儿赎回来,可是刘老板说买卖手续合法,再要赎回就不是这个价钱了,他说至少要一百两。可怜我是个靠浆洗过活的寡妇,哪有那么多的钱,身边只拖着一儿一女,如今只剩下这个女儿了,若是连她都找不回来,我还有什么盼头,索性就一头撞死在这里罢了!”
边说边哭,一连说了好几遍,引得路人围过来议论纷纷,茶坊立刻采取措施,派出茶博士出来疏散人群,一个又高又瘦的茶博士口齿特别厉害,叉腰横目骂道:“白纸黑字的契约文书,岂是你说反悔就可以反悔的?自从你女儿来了我们这,吃喝用度且不说,专找了整个汴京城最好的教坊师傅教她唱曲歌舞,单这一个月的学费开销岂是普通人可以承受的,要一百两银子实也不亏了你,不去想办法凑钱,倒有功夫在这里撒泼打滚,我瞧你根本不想要女儿,就是靠卖惨来讹我们老板的!再敢胡说,就叫人来打断你的腿!”
小王爷哪听得起这话,立时气炸了,冲过去就是一记窝心脚,把那高瘦茶博士踢得仰天一跤,半天都爬不起来。小王爷冷笑:“你还要打断谁的腿?信不信我先活劈了你!”
茶博士们身上还带着那天晚上打架的伤,见到他像见了猛虎似的,顿时吓得手忙脚乱,一窝蜂退回茶坊里去了,那个高瘦子也手脚并用爬进了门。
小王爷指着妇人说:“你别急,这事我替你作主,什么手续齐全,银货两讫,就这种拆散人家天打雷劈的勾当,道理上就过不了我这一关,休想叫他得逞。”
贺郎毕竟是有道行的,处事比较圆滑,先把妇人扶起来,安慰了几句,柔声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难事,不就是一百两银子吗,给他就是了,回头直接从我的房租里扣。”
几个人毫不客气,带着妇人重新闯进了茶楼,刘老板现在一见他们便恨得牙痒痒,板着脸冷冷道:“不卖!”
小王爷说:“我瞧你是抬价上瘾呀,一个月前花了五十两银子买的人,现在难道想开价一千两?要不要先问问我的拳头同意不同意?”
刘老板怒目看他,忍气道:“我才不要你们的钱,我说不卖就不卖。难道天子脚下,还有强买强卖的事?你就是去开封府告我,我也是有理的!”
那妇人听他口气强硬,不由哀声痛哭起来,‘朴通’跪在脚下,连连磕头道:“刘老板,我女儿才八岁,她太小了,学不了多少本事,您行行好就把她还给我吧,在这世上我就只剩下一个亲人了,没有她,我实在活不下去啦!”
刘老板横了她一眼,说:“求我也没用……”。
话未说完,一只巴掌从天而降,把他抽了个大趔趄。
小王爷举着手道:“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你别给脸不要脸!”
刘老板捧着脸,嘴里一股血腥气,顿时急怒攻心起来:“你……你这还是讲道理……你……都不听我把话说完……你这个疯子!”只觉得头晕目眩,一屁脚跌坐在地上。
贺郎温和道:“刘老板,别人的话你不听也就算了,连我的话都不肯听吗?咱们可是老交情了,不如把女儿还给她,价钱你开,反正银子我有的是,我叫帐房支给你。”
刘老板‘呸’地一口血沫吐在地上,苦着脸道:“休要如此做张做致,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戏是演给谁看的呢?我可不是要抬价诈你们的钱,我刚才没说完,这个女孩儿早已经卖出去了,就算你给我一千两,也没办法把人还给她啦。”
妇人听他这句话,呆若木鸡,忽地头一歪,晕倒在地上。
康安安忙把她扶起来,靠在旁边,小王爷眼都红了,掐着刘老板的脖子问:“卖到哪里去了?你给我把买家的名字报出来!”
刘老板说:“好了好了,我闹不过你们,其实那天晚上你们闹的那场‘点花香’就是她的女儿的,你们走后,朱雀门外张府的公子派人来找我,丢下八百两银子,把她的卖身契要走了。”
小王爷听他这话,火冒三丈,轮拳要打,茶博士们吓坏了,从后面赶上来抱住他腰,刘老板疾声道:“你想干什么?打死我你也是要抵命的,只怪你们自己来晚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康安安刚才默不作声听了半天,此刻轻笑一声,道:“刘老板,你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扯得好严密的谎,我相信你已经把人卖了,可是要说人不在你这,却是不可能的,上次‘点花香’的时候,我就打听过了,客人看中你的女孩子后,付了定金,还是要先留在茶坊里调教几年,才肯让人领回去。我倒有个好主意,你不如先把女孩子带出来,让她们母女团聚,咱们再约张公子喝个茶,摆个赔礼道歉的席面,和他好好地商量一下,你看如何?”
刘老板想不到她打听得这么清楚,惊出一头冷汗,暗骂声到底是哪个混账王八蛋多嘴多舌,坚决摇头道:“怎么可以,这算是毁约的事,我以后还要做生意呢!”
贺郎说:“刘老板你不厚道哇,又不是要你去亲自毁约,不过请你把人约过来,咱们自然会和他好好商量,你难道连这点举手之劳都不肯做?你的心是有多狠,硬要把人家母女骨肉分离!”
小王爷又举起一只手,说:“我刚才听你骂我是疯子,看来,确实不用再讲什么道理了。”
刘老板被他们逼得没办法,一跺腿,说:“好,你们别再纠缠不休了,我去请就是,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张公子不肯,我就绝不能把人给你们,他若答应了,我才能放人!”
“没问题,你只管去约人。”康安安说,“咱们也别去别家了,就在这里解决,麻烦老板替我们置桌酒席,咱们也不走了,专等你请过人来。”
刘老板咬牙切齿,想了又想,终于站起来,长叹一声:“我今天真是流年不利,撞到你们几个定头货,也罢,我亲自跑一趟吧。”
他前脚一出门,贺郎便朝着康安安露出个讨好的笑容,道:“姐姐,咱们心有灵犀,是不是打的同样的算盘呀?”
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康安安微笑,上去抚了抚他的头发,赞道:“好聪明的贺郎,果然是水晶心玻璃肝,你先在这里顶一会儿,我和他们再去后面里瞧瞧,不过挖了个竹子刘老板就急成这样,看来我们肯定能从他的院子里找到点有趣的东西!”
听说她要去后院,小王爷当先站起来,道:“还是我和小谢陪你吧。”
康安安略一沉吟,说“你不如和贺郎一起在这里等刘老板,你们两个一软一硬,颇能压制得住他,后面挖地找东西有我和小谢足够了。”
小王爷闷闷不乐地坐下了。
谢子璎忍不住悄悄问她:“小王爷刚才在院子里做了什么?我怎么瞧你像有些疏远他了?”
康安安说:“你想多了。”
事实是,她觉得院子对于小王爷的影响,未必比贺郎更少,而他刚才奇怪的举动,倒更像是他的天然本性,只是平日在多出来的精魄作用下,扭曲变形了而已。
不过一瞬间的本相,也能令她感到他浑身暗藏的锐利和果断,那种蓄势待发的精明,岂是眼前这个暴躁任性无法无天的小王爷能同日可比,气势上简直有若云泥之别。燕雀焉知鸿鹄志?她暗暗下定决心,等这事过后,一定得想个办法帮他把诅咒解除。
两人这次学乖了,进了院子,顺手便把门从里面落锁,即便是刘老板再派人来阻止,一时半分也进不了门。
谢子璎重新抄了铲子扛在肩头,挽起袖子问:“这次挖哪里?”
康安安在本就不大的院子里来回走了三四遍,除了竹子底下,似乎再也没有新土的痕迹,谢子璎不放心,又去竹子下面挖了几下,自己越挖越泄气。
“可能竹子真的是新栽的吧。”他搔着头皮说。
康安安说:“你也瞧见老板刚才急成那样,他是个生意人,淄珠必计,瞧见我们挖他的地,不是应该马上开口谈价吗?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谈过钱,只是拼命地赶我们走,这就很反常了。我觉得这院子里肯定有一些他不想让我们知道的事情。”
“可是院子里没什么啦。你看看这些草坪,连成一片,像是好久都没有人动过了。”谢子璎提着铲子,这里铲一铲,那里插一插,像只快活的小田鼠似的,不一会儿便把平整的草地掘得坑坑洼洼。
康安安瞧他根本就不是个干体力活的人,不由长叹口气,说:“把铲子给我。”
果然,她对着竹根下一铲子下去,谢子璎的眼都直了,大力鼓掌道:“好神勇威武呀!安姑娘,你这一铲顶得过我三铲的深度。”
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康安安摇头,跟着一群男人出来,想不到最后轮为苦力的还是她这个女儿之身,她轮着铲子呼哧呼哧干起来。
竹根底下真的没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她十几铲下去,露出深层的黑色的土层,除了植物的根须,其余什么都没有。
“我就说吧,这里没有。”谢子璎道,“还是去房间里看看。”
康安安摇了摇头,拎了铲子往旁移了三四步,又奋力挖起来。
“这里一片我都试过了呀。”谢子璎不服气。
“像你这种翻草皮的法子只能算是在捉虫。”康安安道,“不管埋什么东西,都必须有个深度,否则连日大雨,积水冲刷,再被野狗野猫刨过,马上就会露出来,这个道理你不懂吗?”
谢子璎不好意思道:“那么还是我来吧,你手上夹板刚去掉,还没完全恢复好呢。”
康安安懒得理他,一口中气铲了几十下,往旁移过去三步,又是一阵狂铲,谢子璎没见过这种疯狗似的刨法,震惊道:“哟……你真是……要不……我来?”
一顿铲子下去,地上居然翻出抹红色,康安安心头一震,停住动作,终于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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