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太宰想他应该要死了。
太宰的身体越过了边缘,在重力的牵引下从楼顶向下坠去,进入那漫长的旅途。
狂风,火红的晚霞,赤红的铺路石。
伴随着一轮落日,他走向了自己期望的地方。
只有晚风,只有穿过横滨天空的透明晚风知道一切,俯瞰着世间万物。
风轻轻掠过,温柔地拨弄着他的发梢,而那条略显宽大的红色围巾在风中摇曳,松散地飘扬着。
他的身体在重力的作用下不断下坠,如同一片落叶,无声地滑过天际。
太宰的眼神空洞,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眼前的一切,凝视着某个遥远的、只有他能感知的点。
那是一种既在场又缺席的矛盾状态,他的瞳孔映出了世间万物,却又似乎对周遭的一切视而不见,沉浸在自己深邃的内心世界中,与外界隔绝。
在失焦的瞬间,他仿佛穿越了现实的界限,窥见了另一个维度的自己。
那个他,正手持一杯加冰的威士忌,与身旁的两位伙伴谈笑风生。
他抱怨着森先生对自己的压榨,连入水的时间也没有了。
坐在中间的一名红褐色的青年喝了口手中的酒,以一种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那就没办法了。”
另一个学者模样的人推了推眼镜,忍不住道:“织田作先生,你刚刚应该吐槽才对!吐槽知道吗?!”
“嗯,”红褐色的青年思考了片刻,一锤定音,“我们去告首领压榨童工吧。”
“哦哦,好主意呀!”那个他立刻热烈鼓掌。
“我说的不是这个吐槽!”
他看见,那个他正与身为干部的搭档并肩作战,他以一种漫不经心的态度,调侃着对方的身高。
而森先生,那个狡猾的老狐狸,并没有因为这场争执而感到烦躁,反而带着笑容,称赞他们的感情深厚。
最后,他看到了那个世界的自己,又一次被新来的后辈从水中救起,留着奇怪斜刘海的后辈担忧地摇晃着那个世界自己的身体,试图把自己叫醒。
这些画面如同电影镜头一般,在太宰眼前一一闪过,让他的心情变得复杂而微妙。
他羡慕和嫉妒那个世界的自己所拥有的友情和冒险,没错,是嫉妒,或许很难以想象吧。
堂堂港口Mafia的首领居然会嫉妒一个普通侦探社的职员。
然而,随着风的轻拂,那股嫉妒之情似乎也渐渐随风飘散。
尽管那个世界的他拥有他所没有的经历和友情,但他自己同样拥有独特的财富——他有那个世界的他所没有的朋友。
织田作还活着,甚至终于出版了自己的小说。
太宰治嘴角悄悄扬起一丝弧度。
……只是有些遗憾而已,他没能看到那个世界的他都没能看过的小说。
嘴角的笑容还是慢慢消失了。
或许,在那一刻……不,在织田作说出“没有被敌人这么称呼的道理”时。
太宰才深刻地意识到那个名为织田作之助的朋友,他从未真正拥有过。
但是现在再怎么想也来不及了。
只有当死亡来的时候,才意识到:不是时间在消逝,是他自己在消逝。
再怎么执着、挣扎都没有用了。
因为太宰看见了一束光,刺眼而夺目。
人真的在死亡的前一刻最幸福吗?
来不及想。
他啊,要落在地上了,陷入美梦中。
再也醒不过来了。
2.
晨光初露,天边的曙光尚未完全驱散夜的余韵,一切都笼罩在一层淡淡的薄雾中。
这是一个被静谧包裹的早晨。
对面的公寓楼在晨光中投下长长的阴影,如同巨人的轮廓,静静地守护着这条街道。
树篱中的凌霄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仿佛在低语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然而,在这宁静的序幕中,织田家门口又出现了一具尸体。
为什么要说又呢?
因为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织田的目光落在了楼梯的中间位置,那里倒躺着另一具尸体。
通常情况下,这样的景象会让人感到震惊和不安,但因为不是第一次了,又或者他本身性格如此,总之织田意外的平静。
就像看见的不是尸体,只是送报员落下的报纸而已。
哦,准确来说不是尸体,他的胸口微弱地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显得那么艰难。
这个人还活着。
织田低下头观察着他。
青年全身上下都被一种深沉的黑色所包裹:一件领子高耸的黑色外套,一套剪裁合体的黑色三件套西装,以及一条黑色的领带。
这些衣物在晨光中反射出一种冷冽的光泽,仿佛是夜色的延伸。
唯一打破这一片黑色的,是他那带着衣领扣的衬衫,脸上缠着的绷带,以及脖子上的红围巾,红白交错的颜色在黑色的对比下显得更加刺眼。
这次的“尸体”给他莫名其妙的熟悉。
像只黑猫。
烧死的黑猫。
这个想法一出来,织田才顿时恍然大悟,明白了为什么会觉得面前的人那么熟悉。
他将青年翻了个面,查看起他的脸。
青年的脸有一半都被绷带包着,不太能确定长相。
这个人好像是自己的朋友,太宰治。
当然,并不是说他糊涂到连自己的朋友的样子都认不出来了。
而是面前的人虽有着和太宰一样面容,只是相比之下更加成熟,但从感官上来讲他是太宰,却好像不是太宰本人。
织田真不至于把昨晚才一起喝过酒的人忘了,要是真忘了太宰估计又会吵吵闹闹说什么织田作太过分了,怎么能把我忘了之类的话吧。
安吾估计会嘲笑太宰的反应一个月吧。
搞清楚状况后,织田有了一个新的问题。
提问:他该怎么处理这个和太宰长的一样的尸体……的人。
织田并不是冷漠没有慈悲心的人。这是为了生存所必须做的事。
这个人和太宰太像了,据他所知,太宰并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兄弟姐妹。
而太宰身为港口Mafia的一员,虽还没有成为干部,但现在已经有了名气,被人模仿甚至是整容成他的样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织田站在楼梯中间,面对着这个和太宰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心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
他知道,面对这种情况,必须非常谨慎,因为任何错误的判断都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
为了以防万一,织田决定喊一声太宰的名字,根据他的反应来判断那人的身份和他的处理方式。
他用一种既不太大声也不太小声的语调,试探性地喊出了太宰的名字:
“太宰?”
那人睫毛微颤,勉强睁开眼睛,似乎光是保存睁眼状态就用尽了全力。
那是怎样的眼睛呢?
挺好看的,织田想,原来没得感情的眼睛长这样啊。
乍一看像一颗无机质的玻璃珠般空无一物,又似乎还隐藏着某种微妙的倒影。
那双眼睛,虽然缺乏温度,却并非完全空白。
那人的眼睛缓慢聚焦到织田的脸上,好似在确定什么事情一样,明明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依然在努力观察。
不久,那人的眼睛微不足道的明亮有神了起来。
3.
太宰能够洞察世间的一切,但那天的风和阳光,它们悄无声息地夺走了他的温暖。
那寒冷,如同冬日里的第一场雪,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宁静。
那一切,如同镜中花、水中月,虽然美丽,却触不可及。
他感到自己仿佛变得微不足道,太宰的存在,太宰的痛苦,都开始变得模糊,变得遥远。
它们就像手中的金色沙粒,从指缝间悄悄溜走,从这个世界的缝隙中溜走,无声无息。
太宰的眼眶顿时湿润了。
他想他自己的表情是自己看不到的迷茫,是否是丑陋的皱在一团呢?
太宰也不太确定。
他却明白了另一件事情。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死的不是太宰这个该死之人,也不是一个正常人,织田作。
大家都还没死,包括他自己还有织田作。
“织田作……”那声音微弱而持续,如同远处传来的长途卡车与路面摩擦的低沉轰鸣。
太宰下意识露出了一个微笑,配合着眼睛上的绷带和凌乱的头发,散发着脆弱凄惨的感觉。
似乎太宰只是因为风吹到眼睛而泛起了生理性的泪水而已。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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