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4

周朗找的餐厅,环境没得说。言夏看了菜单,先就喜孜孜要了份火焰山巧克力,眼巴巴等着送过来,没想到就是蛋糕,巧克力做的火焰山模型。不由大为失望:“我还以为会烧起来呢。”

这样天真,周朗都忍不住笑了:“大家都知道鱼肉香丝里没有鱼。”

言夏耍赖:“我就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这个单子不好做?”

言夏舀了勺巧克力布丁,等它在口腔中融化,舌尖被丝绸一样顺滑的浓香包裹,方才含混应道:“……知道。”

“好做也不会找我。”她耸了耸肩,“我听说郑家人不乐意。”

——以郑家财力,如果是怕逝者遗物流散,或者被人笑话,大可以整拍下,而不是出手阻难。

“总要先看过图册再做打算。”言夏想了想又说,“确实是有几件好东西,我前儿酒会看过,当时的布展和打光也是出类拔萃。我都觉得在场有好几个人心动了。”

“心动也未必肯行动。”周朗说,“室利国挺小的,不像国内,人多市场大。这边华人很抱团,还联姻——别笑,虽然是挺古老,但确实是保护财富最有效的手段之一。J……杨惠出手这批东西主要是为了筹钱,认购她亡夫的股票,保住董事会的席位——她和郑磊只有一个女儿。”

言夏秒懂:要是个儿子,还有商量的余地;既然只有女儿,就难以避免被边缘化。因说道:“真封建!”

“没办法。”周朗叹了口气,“郑家亲友这么个态度,室利国敢出手、又有实力竞拍的藏家就不多,这地儿这么小,抬头不见低头见,谁也不想得罪了郑家。所以本土拍卖行没有肯接的。”

“那苏富比和佳士得——”

“言小姐,你不要小看华人的活动能力。”

言夏反应过来:“你是不赞成我接这单活?”

周朗没作声。侍者送牛排上来,言夏看见他盘里的血丝,自言自语道:“总要试试。”

不知道为什么冷场了半分钟。

周朗说:“这件事我不能帮你做主。”

“嗯。”

“就算我说不让你做,你也不会听。”

言夏笑了:“我这不是怕你们永嘉抢单嘛。”

“永嘉暂时没有往这边发展的计划。”周朗难得坦诚,“我只是觉得,虽然郑家给你开的价码不低,但是你就是做了这单,也就只是这单;也斗不过宋祁宁。你总不至于真打算长期留这里吧。”

“我没想那么远。”言夏说,“我们中国人有个很实用的人生态度。”

周朗挑眉。

言夏含含糊糊清唱了一句,周朗没听明白,叫她再唱她又不肯。刚好鹅肝上来,笑吟吟大快朵颐。周朗摸手机出来,哼唱一遍,再一遍。到第三遍app识别出来,一看名字,“爱江山更爱美人”。

周朗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调戏了。

言夏并不是真不在意周朗的意见,他一向专业;但是她确实需要这个机会。她和周朗不同,他有余力考虑机会的性价比,她没有。她没有退路。在国内黄家是这样,现在郑家这个单子也是这样。

她很花了几天时间研究图册清单。杨惠准备出手的除了瓷器还有书画,雕塑,首饰,手袋,甚至还有一批老家具。

言夏有种“她赌上了全部身家”的错觉。

周朗给她冲咖啡。室利国的咖啡非常有名,浓郁的香气冲得言夏精神一振:“我要加炼乳!”她说。

周朗给了个白眼:“算我给猪包了顿饺子。”话这么说,仍去取了鲜奶。咖啡杯略斜,鲜奶注入,不过片刻功夫,咖啡上浮起尖嘴眯眯眼的狐狸,两个耳朵,从毛茸茸的尾巴里探出来张望。

言夏爱不释手:“这叫我怎么舍得喝!”

周朗亲了她一下。到嘴边的“喜欢我以后每天给你做”不知道为什么出不了口。不是因为她不信——大多数女人都不会信这种鬼话——而是因为她不需要。他心知肚明,他这个二进制编制的女孩儿。他是她的猎物,而不是相反。

他狠狠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发丝出奇的细软,像什么小兽的皮毛。

“看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看完了。”言夏小心翼翼舔了口狐狸尾巴,柔和轻盈的口感,“多且杂,中式的,西式的,日式俄式,东南亚的热丽奔放,连非洲都有一两件。不成系统。大概就是有钱人,看上什么直接收了,也没有伺候的心思。不过保养得倒是不错。必须给它们找个合适的名目……”

她停了一下,嘀咕道:“连城说,营销最重要是讲故事。”天历人才系统完备,分工细致,虽然作为拍卖师,是从征集、招商、预展到拍卖都有需要参与,但是以她的资历,也没有全程主持过。

“连城?”周朗捕捉到名字。

“我大学同学。”言夏半真半假道,“你可别打她的主意,小心有人找你拼命。”

“谁,你?”

言夏但笑。毛茸茸的小狐狸慢慢融化,咖啡的味道盖过鲜奶,醇厚甜美,仿佛有很明亮的阳光,心情也跟着明亮起来。

她屈指敲了敲桌面,想到一个例子:“……比如猫屎咖啡。”

虽然在动保人士的强烈反对下,“猫屎咖啡”逐渐淡出大多数人的视野,但是必须承认营销上的成功。

丛林中灵巧而机警的小动物,因为贪恋咖啡豆的香气,而使身体成为制造中最重要的一环。神秘,稀有,难以获得,使得它在很短的时间之内脱颖而出,蜚声全球,一举登上“最贵咖啡”的宝座。

“这个切入点不好找。”周朗说。

“是,我还在想。”言夏说,“而且也要考虑针对的是东方买家还是西方买家。”

“东方怎么样,西方又怎么样?”

“对东方吹嘘高贵,对西方经营神秘。”言夏自己也觉得好笑,“如果针对室利国土著,就通通都用不上了。”如果确定本室利国土富豪藏家不出手的话,中产对这批藏品可能不会有太大热情。

周朗见她眉头又皱了起来。这个冥思苦想的样子实在像极了做不出数学题的小孩。但觉十分可爱。忽听她问:“杨惠在资金上的缺口——她到底想把这批藏品卖个什么价?”

周朗给她报了个数。

言夏跳起来:“她疯了?这怎么可能!”

周朗摊手:“我一早就和你说过——”

言夏怔了半晌,脑子里像是有算珠在噼里啪啦响,来回拨拉了三五次,最后颓然摇头道:“不可能,做不到。”

周朗给她顺毛。

言夏往椅背上一靠:“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么?”

周朗说:“我拿到的消息是这样,说是,郑家想让她们母女搬出大宅——”

“那她们住哪?”言夏惊道。

周朗笑而不语。

言夏也回过味来:郑家不缺房子,只不过大宅可能是主事人所居。杨氏母女陡失依恃,想必是悲愤交加,怎么肯离巢。这样一想,倒对那个娇怯怯的美人起了怜惜之意。但很快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她哪里有资格去同情别人。

“郑磊兄弟很多么?”

“不多,一个姐姐,一个弟弟,上头两个叔叔。”

“标准的TVB宅斗格式。”言夏悻悻道。把图册合上,又重复道,“做不了,谁来都拿不到这个数——”

“那就——”

“肉都到嘴里了……”言夏哀叹。

周朗大笑。在他看来,这笔酬金也不算大。除非她是要以此向天历证明她在室利国并非全无所得,不然无此必要:“要光只是心疼这笔钱的话……”

言夏转眸看住他。

周朗登时就说不下去了。改口道:“你都几天没出门了,我们出去——我带你去钓鱼吧。”

言夏吃惊问:“这个点?”

“你没玩过夜钓吗?”

“我是乖仔。”

周朗“嘿”了声,去工具房取工具。言夏托着下巴看他组装,吐槽道:“……我还以为只有老大爷才喜欢钓鱼。像小时候看的欧美剧里,老爸要和儿子谈心,就说,hey John,我们去钓鱼吧。”

周朗哭笑不得:“宋祁宁都生不出你——我?”

言夏扯了一截子鱼线绕手指:“我有个问题。”

“嗯?”

“你多大了?”

周朗握着铅坠停顿了几秒:“你几月生?”

“我?9月,怎么了?”

周朗:“好吧我十月。”

言夏脑子里炸了一下:“你说过你大我几岁?”

“我以为你25。”

“你眼瞎!”

周朗气得不行:“你不瞎、你不瞎你看我得有多老?”

言夏语塞。现代都市人看不出年龄。你说25可,说30也行,何况周朗这等花蝴蝶似的德性。但是行业地位摆在那里,原以为怎么着都过了而立。就算看起来年轻,那也只是皮囊保养得当——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言夏说道:“你之前那么想挖我过去,就没找人做背调?”

“我看过你的履历。”

“然后呢?”

“年龄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你直接说你疏忽得了。”言夏怼他。她原本觉得自个儿还行,名校名师大公司,没想到隔壁CEO和她同龄,还比她小!一时间从小到大所有“别人家的孩子”呼啸而来,压得她整个人都萎了。

周朗收拾好东西,回头看见人还站在那里,也不说话,眉目里大是沮丧。心里转了转,也能猜到缘故。

“我们走的不是同一个赛道。”他安抚她说,“就好比爬山,有人只能爬,有人能走,有人坐升降机。你呢,前半程坐手扶电梯,其实也不算慢了;后半程你想要坐升降机,也不是没有机会。

言夏不知道他是不是话中有所指,只觉人生血淋淋的惨淡。她走过去,周朗牵住她的手。言夏问:“你怎么会想到做拍卖师?”

“不然呢?”

“我也不知道。”言夏说,”一般你们这种人,不都是继承家业?”何必和她这样苦哈哈的打工人抢工作。

“言夏同学,嫉妒使人丑陋!”

言夏承认:“很难不嫉妒。”

周朗大笑,拉她上船。言夏上次上来过,也没仔细看。这会儿看仔细了,收拾得挺干净。

就听周朗说:“除了拍卖师,很少有人有机会近距离接触到这么多新的旧的、各式各样的艺术品,有意思的地方就在这里:不但可以自己欣赏,还可以推荐给别人——你呢、你为什么做拍卖?”

“搵食啊靓仔!”

“就这么糊弄我?”周朗不满。不过也没有追问。世上人朝九晚五,要么糊口,要么责任,要么兴趣。大多数是兼而有之,比例多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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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席拍卖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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