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英总算想起来为什么她会觉得那位言小姐的耳钉眼熟了。周明朗那个崽子虽然回家的时候不多，每年还是会见上几面。薛宝钗说邢岫烟人没过来，东西先过来了——没想到应在自家。
拍卖终止，天历第一时间派人与她交涉，然后警方跟进。她好奇问：“言小姐人呢？”
“言小姐已经被停职。”
到次日看到八卦，已经联系不上了。
周奕申的反应就比她大多了。
当时就拨周朗的电话，接电话的是助理。转头打给姜雁潮。姜雁潮在北海道度假，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言夏给利华做了场拍卖不由哈哈大笑：“……原来你周家也有卖东西的时候啊。”
到听说发现贼赃，“哦”了声，给他出主意说：“反正你也不是真指着这笔钱成立基金，索性让家英捐了不好吗，还能给……留个好印象。什么时候过来做生意也方便。”
“不是、不可能！你是没见过那个女仔……哦不你见过了，脾气那个硬邦邦的，像冻羊腿成了精，不是我说，你儿子眼光是真不行……”
“你要见她？你给她电话啊，别告诉我你没她电话。”
“ 我打？我不打。谁爱受这气谁受去——”
“阿朗啊？阿朗去哪里了？这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把他栓裤腰带上。他都三十了哥！”
周奕申又开始抱怨周朗不肯进利华。这种老生常谈姜雁潮只当是背景音。周奕申幽怨道：“你都不听我说话……”
“乐意听周总说话的人又不缺我一个。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周奕申：……
这个世界不会再好了。
周奕申觉得周朗应该主动给他解释，不过显然周朗并没有这个意思。
他刚刚完成昭陵二骏的拍卖。
这不仅仅是一场拍卖，他把它做成了展览。连同全息投影的其余四骏一起亮相，在长嘶中回眸一千五百年前，十六岁贵族少年的英姿。在他之前，是近四百年的分裂，在他之后，是湟湟大唐。
直播权转播权赚了个盆满钵满。就更别说拍卖成交的三个亿了。这个价不算高，难得各方都满意。
拍卖结束，宾大博物馆馆长过来与他合影，说“非常荣幸”。周朗回答说：“如果您知道唐朝对于我国的意义，您会更加骄傲。”
周朗和众人一起收拾拍卖现场。所有人都很兴奋：只要再过上一个月，钱货两讫，昭陵六骏就能合体了。
“流浪了一百年，终于可以回家了……”
“怎么着都能上个热搜。”有人说，“上次颜真卿的祭侄文稿在日本展就上了。”
“那是有人煽动……”
“怎么滴，我大唐文皇帝不值一个热搜啊？”
“值值值！故宫得排出三个月的特展吧至少——给少了我大唐没排面。”
“是故宫特展还是国博还说不定，没准陕博胜出呢，毕竟昭陵地面上的……”
“终于——”
“就能回家了。好想去吃个火锅……这天气！”
几个人说说笑笑，小峰进来和周朗说：“周总电话！”
“谁啊？”
“他说他是你爸。”小峰表情有点微妙，他不确定这是一个事实描述还是伦理梗。
周朗也发现他打不通言夏的电话了。
最近他们都没有通话，都忙。时差太长。他们也不是十六七岁，要等到对方的“晚安”才睡得着觉。
父亲说她停职；网上传得邪乎，有说开除的，也有说封杀，还有说吊销拍卖执照的；周朗在业内问过，估计还是辞职。他闭着眼睛都能猜到现在是谁在搞鬼。
网上都猜说言夏年纪轻轻，要不是攀上他，也没机会升到这个位置——“知道的知道利华周家是卖飞机票，不知道的还当他家背地里跟马斯克有一腿卖火箭呢”……刻薄的机灵话满坑满谷。
印真真的粉丝可算是逮到机会了。这个说：“我一早就看她不对劲，不像是个正正经经做拍卖的。你看她那站姿，面相……相由心生呐”；那个说：“我姐就是被她坑了，还以为她是什么好人吗！”
也有各种自相矛盾的攻击。
有人说：“周家哪里看得上她！人家玩玩罢了。”有人猜：“不是，周奕申就俩女儿，这哪里来的野鸡儿子，别是冒充的吧——傍都傍不到个真货！”、“真的诶，不会是私生子吧？”、“小三biss！”
周明娜给他电话，声音比平时更高八度：“你你你……你什么眼光！”
周朗眼明手快，没容她说第二句就拉黑了。真是的，逼他对女士不绅士。
张莉莉进来的时候周朗仰卧在椅子上。张莉莉问他：“……怎么样了？”网络上的瓜她也吃完了。
“还是关机。”周朗说。
“那——”
“我想回去！”
“你疯了？”张莉莉不客气地说，“这里一堆文件等着你签字，你走了——”
周朗出了会儿神：“你联系得上钟老吗？”
郁连城收到周朗的钥匙和地址。这是连城的新居，她还没有来过。
问路的时候保安的脸色有点奇怪，到终于找到地方，她也就明白了奇怪的源头——有人在屋子外头刷红漆，“欠债还钱！！！”，还有“杀人偿命”，挺触目惊心，似乎还泼了血，不知道是鸡血还是什么，腥臭难闻。
不知道为什么物业没有来收拾；也许是已经收拾过了；不知道有没有报警。
连城叩门，没有人应。
钥匙插进锁孔，咔嚓。似乎是很远的地方有花坠落的声音。
言夏醒来，人有点木，等晕眩过去，意识慢慢回来。是在医院里。微微别过脸，看到蹲在一旁刷手机的连城。
“几点了？”她问。
连城“唔”了声起身：“醒了？要不要吃点什么。面包，香蕉，还是牛奶——空腹不能喝牛奶，那就还是面包吧。”
“几点了？”言夏又问。
连城回头看手机：“十点了。”
“上午？”
“你觉得像晚上？”
言夏：“我生病了对我好点。”
连城哼道：“知道的知道你生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自杀了呢。手机也不开——”
“我开过机。”言夏就着连城的手喝了半杯水，太渴了，咕噜咕噜又喝了半杯。“少喝点，不然一会儿要上洗手间。”言夏偏头看了眼药水瓶，还有不少：“嗯——我开过机，可能电话太多了，或者短信什么的。发热，自己关机了。我那会儿没力气，就想再睡会儿吧——醒来就在这里了。”
“说得挺轻松，你家周总都快疯了。”
言夏：……
“电话都打到钟晓他老子那里去了。钟晓吓死了还以为他老子要抓他回家……”
言夏：……
“怎么搞成这样？”连城问，“要我不来，你是打算这么躺下去？”
“怎么会。”言夏说，“发烧而已，人体免疫系统工作的自然反应，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你这么说，我还不该来了。”
言夏噗嗤一笑：“连城你现在扮刁蛮女友倒是越来越得心应手。”
还笑得出来！郁连城恨不得掐死她。
言夏看她嘴唇抿得紧紧的，也知道是动了气，自觉收了笑。她嘴硬，但是心里很清楚，发烧到昏迷不好受，她不是没有求救的机会，饿着肚子任免疫系统孤军奋战无非是心生倦怠，斗志全无。
理智上都知道不该惩罚自己，尤其不该惩罚身体。但是人会忍不住暴饮暴食，更严重的自残自虐。她还好，她只是想睡一觉，最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一觉醒来，沧海桑田，地老天荒。
一切成为过去。
一切如云烟散尽。
病房里就只剩下吃面包的声音。
“我顶讨厌进医院……”连城说。
言夏抽空回了句：“对不起。”
“我朋友挺少的。”
“嗯。”言夏微微叹了口气。她知道她是占她便宜。她知道她朋友少，所以每次都不遗余力地帮她，“这次是意外。我开始就想睡一会儿，不理那些……网上也不是说道理的地方，你懂的。”
“后来事情闹大了。”言夏想了想，“得亏我爸妈不会上网。”
郁连城也不由自主后怕：“也得亏他们人肉到的是你的手机、你的车，和你的住址……”
言夏又吃了片面包：“可能……”
“可能什么？”
“是有人故意泄露。”
连城看了看她：“上次那个人？”
言夏没作声。
连城便知道她是不想说。也不追问，只道：“言夏你这人是挺能拉仇恨……”她想得气愤，剥好的橘子自己吃了。又说道：“对了你家小周在网上发了条声明给你表忠心——你真不知道他是谁儿子？”
言夏回道：“赵钱孙李，周吴郑王——程姓还没这么常见呢，你搞清楚程师兄是谁儿子了吗？”
连城有点蔫：“那得十年前了！十年前你还穿阿依莲呢！”
言夏：……
“好了好了你生病我不和你计较。”连城清了清嗓子开手机，热搜第四，“周总说，“第一，言夏言小姐存在工作上的失误，她会独立承担这个失误。”
言夏：……
“第二，我和言夏言小姐确实在交往中，这是私事，我和言小姐都不是公众人物，没有公开的义务；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联系上言小姐，不确定她是否有公开的意愿。但是为了避免网上对她的诋毁，我愿意冒着她不开心的风险公开。是，我们在交往，我们从去年九月开始交往。”
“挺尊重你了。”连城点评说。
言夏喝了口牛奶：“他到底写了几条？”
“五条。”
“他是五条人的粉丝么？”
连城：……
“第三，我与周奕申先生是父子关系。我开始存在的时候周奕申先生尚未进入婚姻，我母亲不是小三；但我确实不是婚生子。利华周家这一代取名以“明”行，从我去掉“明”字开始，我相信他们有这个心理准备，我不会继承周家家业；言小姐作为天历首席，与我交往，不算高攀。”
“他不是婚生子原来，怪不得他不乐意和你说。”连城自言自语道。
言夏：“他给你多少钱你这么偏帮他。”——他说，你要有私生子千万记得和我说。原来如此。
连城白她一眼。
“第四，我没在周家生活过，所以我给言小姐介绍我的家人，是介绍我母亲的家庭。所以言小姐并不知道我和周奕申先生的关系。周是大姓，因为我的刻意隐瞒，言小姐没有联想到是很正常的事。”
“第五，从现在开始，凡是关于言小姐的言论我都会保存取证，对攻击、诽谤和造谣我保留追究的权力，并且绝不接受调解与协商。”
连城觉得言夏表情有点不对，一回头，有人站在她背后，风尘仆仆。连城抓住手机，悄没声息从他眼皮子底下溜了。又觉得完全没有必要这么蹑手蹑脚——这两个人现在是怎么都看不见她。
言夏咽下最后一口牛奶：“你怎么回来了？”他有点狼狈，从零下几度的宾夕法尼亚回到温暖的南城，几重汗湿，头发都油了。
周朗不答，俯身亲她。微温从肌肤相接处传来方才得以确认不是在梦中。
周朗手机响了，郁连城的声音：“……不是我想打扰你们不过周总，该换药了。”
周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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