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华脑子要炸了：“言夏你——你怎么想的！”
打个马虎眼就能过去的事！这场拍卖保守估计能到四千万。既开拓了香港那边的业务，又能和佳士得掰掰手腕。
现在全完了！
这个女孩儿真是能做事也能闯祸！江华看她低着头不说话，千言万语变成叹了口气：“我也知道——”
言夏“嗯”了声。
“但是——”江华觉得自己太难了，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过了许久方才说道，“你先回去吧。”
“嗯。”
“先停职，其他我再想想办法。这么大事……你哪怕叫人进去和你打配合让它流拍呢？”江华真是恨铁不成钢。
“之前那件粉彩奔巴瓶已经拍出去了，我就是看到那件上面才……我当时都不敢想之前有多少件是……”言夏小声说，“周小姐那里……”
“我去赔罪。”江华又叹了口气。
“真是对不住她。”
“你也别多想。”江华想来想去，反过来安慰她，“这点东西对他周家伤不了筋动不了骨；被佳士得压一头也不丢人。周家英不专业，没看出来很正常……本来也就是慈善拍卖，拍多少算多少，意思到了就行。你这里停上半年，明年回来，正好春拍。”
“我觉得……”
“什么？”
“江总你觉不觉得，这里头有蹊跷。”言夏犹犹豫豫地说，“因为时间紧，我这里确实跳过了很多复检步骤。但是鉴定和图录的制作您是知道的，哪里就刚刚好一张签子都没有拍到呢。”
江华沉默了一会儿：“你是说有内鬼……”
“周家英周小姐不是专业收藏，不明白那个签的意思，但是咱们公司的鉴定没理由不明白；这种标志性的特征是需要被拍进图录里的，摄影也应该明白——偏偏这么巧，这两个关卡都跳过了。”
她并不是想推卸责任，作为团队负责人，这么大锅，她跑不掉的。但是这个内鬼，她不能不揪出来。
江华还要追问，有人叩门。
“进来。”
进来的是江华的助理。她看了看言夏，又看了看江华，欲言又止。江华脸色更阴了一层：“小言又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你说就是。”
“江总，网上爆了热搜。”
言夏心里一沉。江华也头痛：“知道了。”
“还有……”
“还有？”
“他们说……”助理吞吞吐吐，看了看言夏，又把目光移开，“说言姐和永嘉的周总……”
言夏心里一沉。
“你们……”江华脱口道，“还没分呢？”
言夏：……
“该死！怎么在这当□□出来了！”江华也是愁。
助理一脸“吃到新瓜”的表情：“他们还说言姐之所以力排众议坚持要办这场拍卖，是为了讨好周总……”
言夏奇道：“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江华心里咯噔一响：“不会吧。”
助理回答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们说利华周家老板周奕申就是周总的父亲。”
言夏脑子里嗡嗡嗡直响，怎么都停不下来。她想立刻拨电话问是不是；又想多半是真的。
拍卖出事到现在不过两个小时，能上热搜——不可能是自然热搜。有人在操盘。他不会无故丢出这个信息。
多半——
多半是真的。
周奕申是周朗的父亲——虽然听起来确实不可思议。但是她这时候想周家人的眉眼……她恨自己迟钝。
“我侄儿也是个爱玩的，不知怎的就看不上白瓷，非说影青最好。”周奕辰说。
“……他就是找了个会烧瓷的女朋友，就和我嘚瑟。”
周明娜说：“你是真不知道我是谁？”
她是真不知道。
她以为她知道。
“言夏、言夏！”
像是有人在喊她的名字，言夏过了许久方才反应过来，如同回魂：“江总？”
江华觉得他这辈子的气都在今天叹完了：“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言夏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飘，飘得像是心虚。
“他怎么和你说的？”
“他说……他说他母亲是个设计师，父亲是潜水员，继父，他还有个妹妹。他没有家业可以继承……”
他说他爱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江华脑子又炸了一次。他怎么就没看出言夏这么糊涂呢！交往都一年多了！
他不知道周朗的详细背景无关紧要，她怎么可以不知道！万一他是杀人犯怎么办，他是间谍怎么办，她……江华恨不得自抽两个嘴巴，打住这些旁逸斜出的联想——“你去香港没和他打招呼么？”
“公司的事我都不会和他说。”
江华：……
换个时间爆出来也就罢了。这节骨眼，是要言夏的命啊！江华形同困兽，忍无可忍：“你给他打电话——现在就打——你不打我打！你们两个人的事，不能你一个人担着，他要是男人他就——”
言夏拿起手机，指纹解了几次才解开锁。一条通知跳出来。言夏凝神看了片刻：“现在美国什么时间？”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美国时间！”
“他现在在美国……”
江华：“你还担心他失眠不成？”
“不是！”言夏说，“不是，是今天……今天昭陵二骏拍卖，他主槌。”
江华：……
他又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现在有点心律不齐；当然他知道她是对的，昭陵二骏归国是大事，不能像上次一样出现意外。
“江总……”
“嗯？”
“对不起。”
江华没作声。言夏又说道：“事情到这个地步，我愿意接受董事会的调查；等调查完毕，我会引咎辞职。”
江华看住她，她看起来已经镇定了。
这个女孩儿总能很快镇定下来，想明白利害关系，找到可走的……也许是唯一可走的路。她和周朗的关系就是个不定时炸弹，运气好无伤无损，运气中等还能抢救，最差就是眼下这种情况了。
所谓百口莫辩。
他踌躇了片刻：“这个……不忙。我肯定是放你回家休息一段时间的。在此之前，我们这里先做个简短的调查。”
他吩咐助理：“录视频。”
“言夏，现在我问你的问题，都希望能得到你的如实回答。”
“我会的，江总。”
“你坚持要征集周家英小姐手里这批藏品举行拍卖的理由是？”
“我看到利华飞机失事的消息，考虑到寻找残骸和理赔之间的这段时间，无论对于利华还是家属都极为难熬，特别是家属，利华得做点什么，证明他们没有放弃，他们是和家属在一起的，所以策划了这次拍卖。
我原本去香港征集的并不是周家英小姐的藏品，而是她是兄长周奕辰先生，周奕辰先生是我公司记录在册的优质藏家；但是策划案泄露，被佳士得捷足先登，我不得不转而考虑周家英小姐。”
“策划案是谁泄露的？”
“是我。是我轻信，被周明娜骗走方案。我可以追究此事，但是无此必要。”
“在这之前，你知道利华周家和永嘉周总的关系吗？”
“我不知道。即便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周朗和利华周家的关系。我查到周家三兄妹，周奕申只有两个女儿，并没有儿子。”
“周家人也完全没有提起过永嘉周总？”
“没有。”
“你和周朗是在交往中吗？”
“是。”
“多久了？”
“去年十一长假确定的关系。”
“你曾经泄露过公司的业务吗？”
“从未。我愿意接受调查；如有，我愿意赔偿公司损失。”
“所以周朗并不知道你去找了利华周家？”
“他不知道。”
“你保证？”
“我保证。”
“你在什么时候发现拍品中有故宫失窃物？”
“在拍卖过程中。最先发现的是乾隆粉彩奔巴瓶，瓶底有个残签，刚好看到了。”
“之前没有看到吗？”
“因为这场拍卖要和佳士得抢时间，所以制作得很仓猝。鉴定和图录上都看不出问题，图录中没有拍下签文；我看到的资料中也没有；我去了预展现场……”言夏回忆了一下，“我没有印象了。”
“发现之后你怎么做的？”
“终止拍卖，报警。”
“为什么这么做？”
“我想任何一个守法公民都会这么做。我错在之前疏忽，对拍品没有严格筛选。但是终止拍卖，是对委托人，也是对我的竞拍者负责；因为我当时并不知道后续还有多少件贼赃，我不敢冒险。”
“你确定你的委托人周家英周小姐不知道这是贼赃？”
“我不确定。但是从周家英小姐的工作履历来看，她并不精通收藏；其次是这批赃物流入市场已经近二十年，可能几经转手，价格趋于正常，也会让周家英小姐错觉以为是正常流通的文物。”
“你认为出现这个事故的原因是什么？”
“最大的原因是时间紧，流程没有走完全，我负主要的责任；其二是鉴定；其三是摄影，摄影没有将拍品标志性的特征摄入图录，以至于无法直观认识到问题所在，但是我个人认为，无论鉴定还是摄影，理论上都不会出现这个问题。”
“你保证以上所说属实，可以作为法庭呈堂证供。”
“我保证我以上所说属实，可以作为法庭呈堂证供。”
“好了你先回去吧。”
“江总。”
“嗯？”
“你先让人封了我的办公室。如果一定要清点私人物品……”
“我会看着。我不会让人冤枉了你。”
言夏起身给他鞠躬：“谢谢江总。”
江华看她挺直背脊，走过他的办公室外墙。想起前年四月，他下定决心要开掉她，她也是这么个姿态。
他想这次他可能是真留不住她了。他不傻。拍卖行不是娱乐圈，拍卖师也不是明星，热搜上这么快，后续一波一波，摆明了有人在搞她。过于年轻且资历浅薄的首席，也没有足够的背景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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