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蔷树是被诺森帝国视作圣树的存在。
据《妲莱宣言》的权威解读，父神曾赐予圣母一支白蔷树的枯枝。
他用血液滋养，直至它重活，生长成为苍天大树。
妲莱向父神祈求时会说什么呢？
仰望着圣芬妮斯学院礼堂前的秋日花树时，伊迦列总是忍不住想到，他曾在图书藏馆內找到过一本，被贴上销毁标签的古老书籍。
和新太阳历的书籍不一样，可以看出它的封面曾经很光滑，应该是课本一类的作品。
但内容并不以史诗感润色分毫，近乎赤｜裸地直观指出，那令人毫无实感的前文明人体构造。
很多数据与图片总结成一个简单的句子：
白蔷树是最贴近父神的气味。
而这种气味，现在竟然如此浓烈地氲在伊迦列的身边。
甚至嗅起来，从他的身体上也能找到源头，厚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伊迦列睁开双眼。
狭小的空间中，灯光炽白，一盏警报灯闪着红光，将对面的四个特别执行员，渲染得更加魁梧。
足量的麻醉剂使他的知觉依旧模糊。
双手被手铐束｜缚在一起，随着押运的装甲车的晃动，伊迦列在颠簸中艰难地喘息着，细微的声响透过面罩，在室内堆叠着热气。
四对视线交汇在这身着礼服的少年身上。
伊迦列下意识仔细地辨别着，宴会上那般汹涌的黏腻，愈发不加掩饰，已经足以让人心悸。
可其中夹杂的一股试探，更让他惶恐。
一只被弃置的瓷器而已，为什么还会存在试探？
是因为他手腕上的那枚昂贵的烙印吗？
很快，伊迦列就否认了。
不，不是的，这种试探更像是……
突然间映入脑海的画面，是一个月前曾被人示爱的经历。
这种试探是凯迩塞德之间才会存在的。
基于对战利品的掠夺双方，将彼此视为势均力敌的对手，进行厮杀前的审视。
一旦实力差距被明确，下位者则会承担被冒犯的义务，也算得上某种由主宰者们广泛认可的尊重。
毕竟，这证明下位者仍旧有实力与上位者一试胜负。
但显然，此刻的伊迦列并不在高价的估量范围内，他要承受的冒犯只会更加恶劣。
“你是用什么药剂变成转变者的？”
“难道黑市上还有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
很快，伊迦列听到对面一人这么质问着。
那人一边用靴子沿着伊迦列的脚踝向上，微微用力，将他的膝盖顶开。
腿部修长的线条格外诱人，刀尖划破裙摆的声音紧随其后。
作为一名黛莉亚，对于接下来要遭遇的事情，伊迦列感受到一种本能的恐惧。
无数烂熟于心的守则条款，在这一刻如同钢针，刺入他最柔软的心房。
恐惧。
手铐被打开的清脆响声被放大。
发髻在挣扎时散落开来，每一根黑色的发丝都沾染上空气中饱满的悚意。
对于白蔷树的恐惧，对于父神的恐惧，让伊迦列无法开口，向慈爱的圣母妲莱祈求救赎。
妲莱向父神祈求时会说什么呢？
伊迦列不知道。
那务必是纯粹洁净的灵魂才配得到回应。
“月之百合，这个头衔可值很多钱呢，说说看，除了你手腕上的镯子，你之前还收了多少礼物？”
少年白皙的手腕被一只大手握住，对方仔细地感受着他的轻颤，发出嗤笑。
“想不到最新的月之百合，也能随手就扔，那些领主们可真是阔绰。”
“他们等了这么多年的好温床，就让我们给捡了，我们比那些领主也差不了多少，哈哈哈哈哈。”
令人作呕的视线，顺着伊迦列的锁骨向下爬去。
戛然而止地停在了他的下腹。
“他有权柄？”
似乎是不确定，带着玩味，他们伸手反复确认着。
“是真的。”
被按压住敏｜感区域的知觉竟如此清晰。
从未感受过的燥热，被那些动作点燃，迸发出令人抓狂的渴求。
伊迦列被怔住，眩晕感接踵而至，似乎他就是一棵白蔷树，无数白色的花朵在下腹绽放着。
他被钳住下颌，听到不止一个声音问道：
“作为低贱的黛莉亚，却拥有权柄，你觉得你会是被授以福音的凯迩塞德吗？”
“只不过是一匹会被随意处置的畸变种罢了。”
可以预料，这就是今夜父神惩罚前的最后通牒。
若是再犯下不洁之罪，必将以生命付诸代价。
即便是妲莱，父神的母亲，也不被赦免。
伊迦列闭上双眼。
————
十五分钟后。
驶出关卡的押运装甲车发出了警报，在3号国道上被截停。
“呼叫治安署特别执行E-45组，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
漫长的电流声过后，截停者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颤抖着手打开了装甲车的后车门，顷刻间，所有在场的人都屏住呼吸。
装甲车內只押送了一名黛莉亚，但脚边却躺着四名强壮的凯迩塞德。
殷红的血迹在少年的裙畔，落下大片鲜艳的色彩，白皙的肌肤也被赤雨划过水痕。
他被装甲车外的无数警报灯，闪烁得露出一丝不悦。
在无数枪口狙击下，少年将麻醉｜弩放下，并无半点惶恐架起手臂。
国道上的夜风吹乱他的黑色长发，居高临下，双瞳中似有化不开的悲悯，被藏在愤怒之下。
如同陈列在帝国大教堂中，最富盛名的壁画。
父神执剑，将剑锋轻轻放在妲莱肩上，宽恕着他的罪行。
转变者。
这个近乎于传说般遥远的存在，承载着父神旨意，此刻愈发神圣。
一位黛莉亚竟转变成为凯迩塞德。
如此伟大的特赦，无疑是再次彰显着父神的慈爱。
截停者们仰视着这位少年，不约而同喃喃着：
“父神蒙德纳赋予我新生，赐我无上恩荣。”
很快，螺旋桨的巨大声响迅速推近。
飓风之中，少年被聚光灯笼罩，他抬头看去，飞行器带来荆棘巢的指示。
“全员收队，圣杰森特花园的公民，伊迦列，参加最高听证会。”
————
中央区守卫最严备的大楼內，诺森帝国的政要们都在会议厅內端坐。
顶层，装甲车内的录像被播放着。
被逼到绝境的少年，仍旧因求生欲不肯妥协，抓过身旁近在咫尺的匕首。
常年练习舞蹈的身体，灵活得惊人，在权柄的加持下，突破了守则带来的桎梏，更在肾上腺素的爆发下，压缩了力量的差距。
伊迦列的冷冽在屏幕中被放大，鲜血划过脸颊，没有一丝犹疑。
缠斗全程不过512秒，即便是父神的恩泽再深厚，也救赎不了他的四个爱子。
特别执行员们倒在涌流的血泊中。
恐惧与忏悔在凯迩塞德脸上展现，总会是一种不免让人心惊的奇观。
那些下意识倒吸冷气的声音，混杂着斥责，嘈杂得过于烦人。
伊迦列在被拘捕时的二次麻醉中醒来。
他抬头看向四周。
巨大的听证会会议厅呈现出圆盘状，作为转变者，伊迦列的席位在下方的圆台正中央。
他面前稍微高出一米左右的半环形席位，分别显示着与会五方的徽章。
从左到右依次列席：
公共安全缉查局，简称治安暑；
依照《妲莱宣言》进行审判的圣裁院；
代父神行使圣杰森特花园指引权的荆棘巢；
基因管理委员会，简称蛇剑骑士团；
帝国温床的培育地，圣芬妮斯学院。
这五方，构成了诺森帝国的完整统治主体。
他们的到场，意味着父神莅临，会带来最为公正的判决。
伊迦列身后的巨大屏幕上显示的是，能决定他是否可以活着走出这里的，认定安全与否的投票实况。
金属刺入皮肤带来的痛觉从颈侧传来。
即便身体内还残留着一些，没有散去的麻痹，但也足够尖锐。
伊迦列轻嗅着针管处的气味，像是在心理评估时会被要求服用的圆片。
熟悉的柑橘香甜，并不回甘，相反有一种浓烈的味道，像酒。
作用是暂时使人的行动没那么自如，精神也在拟态的温和中慢慢放下戒备。
全帝国的上位者们正在审视。
他们的眼神也很熟悉，和那些被割伤、用枪口瞄准伊迦列的人们一样。
除了对于他恶劣反抗的不满，更多的是一种野兽与同类相争失败时，死亡前最后的仰望。
而这种神情在面前这五位，他或许一生都无法见到的大人物脸上更为鲜明。
认同，不，应该说是赞许才更为恰当。
就好像他的每一次暴行，都是他们认为“我”即自然优选的证明。
圣裁院和荆棘巢是独立于其他三方的两个机构，拥有对最终决议的一票否决权。
其余三个机构的权力级别相当，互为对抗。
圣芬妮斯学院率先出具伊迦列就读时的成绩，各项指标无一例外都十分卓越。
该说是庆幸。
伊迦列一丝不苟的刻苦，使母校还能甩出一份完美的报告，将自己教学中的违规嫌疑摘得干净。
可以算不愧对赫迩曼夫人了吧。
“伊迦列身体的转变，满足《第三十二号治安律令》特别处罚条款的适用条件。”
治安署署长的愤怒不加掩饰，激起的电磁波如同玻璃划过表面，有些刺耳。
“黛莉亚本来就是基因污染者，现在还胆敢杀死三位主宰，这是圣芬妮斯学院教养失败的铁证，我方申请让圣裁院当庭审判，执行销毁。”
对于这些言论，伊迦列毫不意外。
他原以为按照治安署对于黛莉亚的态度，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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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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