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树洞“冰棍站”与被城管追丢的五毛钱
十岁那年的夏天热得像口蒸锅，知了在老槐树上叫得撕心裂肺，连卖冰棍的大爷都懒得推车，蹲在树荫下摇蒲扇。我和大胖蹲在树洞前，看着铁蛋舔着三分钱的红果冰棍，突然觉得——光玩“电话局”和“演唱会”太没劲了，咱得搞点“正经生意”。
“卖冰棍！”大胖一拍大腿，把树洞里藏的玻璃弹珠倒出来数，“咱有十二颗弹珠，能换四根冰棍！卖五分钱一根，能赚两分钱！”
我算了算：“四根冰棍成本三分钱一根，共一毛二，卖五分钱一根，四根两毛，赚八分！”
“对！”大胖眼睛发亮，“咱把树洞当‘仓库’，冰棍放进去保鲜！”
说干就干。我们揣着十二颗弹珠（其中三颗是铁蛋上次输的“赖账弹珠”），跑到冰棍摊。卖冰棍的大爷眯着眼：“小屁孩，换冰棍还是买冰棍？”
“换！”大胖把弹珠往箱子上一倒，“十二颗，换四根！”
大爷挑了挑，把三颗花色不好的扔出来：“十颗换三根，爱换不换。”
我们急得跳脚，最后磨了半天，十颗弹珠换了三根红果冰棍，揣在怀里往树洞跑。小丽早就在洞口铺了旧棉絮（她奶奶晒的），说这是“保温层”。我们小心翼翼把冰棍放进树洞，洞口用破棉袄堵上，大胖还在旁边立了块木板，用粉笔写着“树洞冰棍站——五分一根，童叟无欺”。
第一笔生意来了。隔壁院的小妹攥着五分钱，踮着脚要买冰棍。我和大胖对视一眼，掀开棉袄——傻眼了！三根冰棍全化成了水，棉絮上沾着红兮兮的糖水，还爬着几只蚂蚁。
“冰棍呢？”小妹哇地哭了。
大胖慌了，抓起棉絮就想拧出水来：“别哭别哭，你看这是‘冰棍汁’，更甜！”
小妹哭得更凶了。正好她妈路过，揪着大胖耳朵就骂：“缺德玩意儿！拿化了的冰棍骗小孩？”
我们落荒而逃，躲在树后直叹气。大胖突然一拍脑袋：“有了！咱不卖冰棍了，卖‘冰棍模型’！”
“啥是‘冰棍模型’？”
“就用泥捏冰棍，晒干了刷上红墨水，跟真的似的！卖两分钱一根！”大胖越说越激动，“成本就几分钱墨水，纯赚！”
我们在树洞前支起“工作台”，挖来黄土和水，捏成冰棍形状，插根小木棍，晒在墙根下。大胖偷了他姐的红墨水，小心翼翼地往上刷。别说，晒干后还真像那么回事，红通通的，跟真冰棍似的。
生意居然火爆起来。孩子们觉得新鲜，纷纷掏钱买“泥冰棍”，举在手里跟真的似的舔。铁蛋也来了，扔了两分钱：“给我来根‘高级奶油味’！”
大胖眼珠一转，往泥冰棍上抹了点黄土：“瞧好了！这是‘巧克力脆皮’！”
铁蛋得意洋洋地举着“巧克力冰棍”满院子晃，结果走到水坑边摔了一跤，“冰棍”摔得粉碎，露出里面的黄土。他爬起来一看，气得满脸通红，带着一群小孩来砸场子：“张晓峰！王大胖！你们敢骗我！”
我们抱着“泥冰棍”就跑，铁蛋他们在后面追。慌不择路时，我撞见了戴红袖章的城管大爷——他平时负责在路口抓乱摆摊的。
“站住！小屁孩乱摆摊！”城管大爷挥着胳膊追过来。
我们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泥冰棍”全扔了，兜里的五分钱（赚的“巨款”）也掉了，滚进了下水道。跑到老槐树下，大胖蹲在地上哭：“五分钱啊！能买两根半冰棍呢！”
我看着树洞门口散落的“泥冰棍”残骸，又看看城管大爷远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点难过。这是我们第一次“创业”，没赚到钱，还丢了五分钱，连铁蛋都骂我们是“骗子”。
那天下午，我爸下班回来，看见我蹲在树洞前发呆，问明情况后，没骂我，反而从兜里摸出五分钱给我：“钱丢了可以再赚，但不能骗人。以后想做生意，先学学怎么‘保鲜’冰棍，别把树洞当冰箱使。”
他蹲下来，指着树洞说：“你看这树，春天发芽，夏天结果，秋天落叶，冬天睡觉，它做事都有个‘时候’。你们现在啊，就跟刚结果的小毛桃，看着像回事，其实里面还是核呢。”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手里的五分钱被我爸捂得热乎乎的，不像之前丢的那枚，滚进下水道时冷冰冰的。
后来我们没再卖“泥冰棍”，但大胖偷偷用剩下的红墨水在作业本上画“商业计划书”，说等长大了要开个“冰棍厂”，用真正的冰箱；我则把五分钱塞进树洞，想着等攒够了买个真正的保温箱；小丽收集了很多冰棍棍，说以后要用它们搭个“冰棍城堡”。
老槐树的叶子在秋风里渐渐变黄，我们蹲在树洞里，看着地上的“泥冰棍”碎渣被蚂蚁搬走，突然意识到——十岁的夏天快过去了，那些用泥巴和红墨水拼凑的“生意梦”，好像也跟着碎在了风里。
但树洞还记得，那个被城管追丢五分钱的下午，三个小孩蹲在落叶里，第一次尝到了“现实”的滋味，有点苦，有点涩，却也让我们偷偷盼着——快点长大吧，长大了就能有真正的冰箱，真正的工厂，再也不会让五分钱滚进下水道了。
而这个盼着长大的念头，就像埋在树洞里的五分钱，在后来的日子里，悄悄发芽，等着在十一岁的门槛上，长出属于青春期的、带着点莽撞和不服气的第一片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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