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好夜光孙悟空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翻来覆去,像煎锅里的咸鱼。月光透过糊着旧报纸的窗户缝儿,在地上拉出一条惨白的光带。我忍不住从枕头底下摸出我爸那面小圆镜(偷偷拿的),借着那点微弱的光,对着镜子照——镜子里映出我黑乎乎的脸蛋儿和一双瞪得溜圆、在黑暗中努力寻找绿光的眼睛。
唉!啥也看不见!
孙悟空那俩夜光眼珠子,在白天树荫下都只是幽幽地泛点绿,到了这乌漆嘛黑的屋里,彻底歇菜了。我有点泄气,把镜子塞回枕头底下。不过转念一想,它在树洞里呢!树洞银行保管着!安全!我爸说了,比保险柜还靠谱!这么一想,心里那点小失落又被一种“我有个大秘密”的得意劲儿取代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刚把家属院照得亮堂堂,我就跟屁股着了火似的冲出家门,目标直奔老槐树!大胖和小丽还没影儿,正好,我要单独“提款”!
跑到树下,我踮起脚尖,小手努力往那个黑黢黢的树洞里掏。咦?空的?我的心“咯噔”一下!手指头在里面胡乱划拉,只摸到粗糙的树皮内壁和一点干巴巴的碎屑,就是没摸到那个光滑冰凉的塑料感!
我的孙悟空呢?!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难道树洞银行……不靠谱?耗子真给叼走了?我急得围着树直转圈,小脸憋得通红。
“峰子!干啥呢?一大早跟驴拉磨似的!”大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揉着惺忪的睡眼,打着哈欠走过来,嘴角还沾着点白乎乎的牙膏沫。
“我的孙悟空!没了!树洞里没了!”我带着哭腔喊。
大胖一听,睡意全无,也凑过来踮脚往里瞧,黑乎乎的啥也看不清。“不能吧?真被耗子顺走了?我就说嘛,窟窿靠不住!”他一脸的“我早就知道”。
“你闭嘴!”我正烦着呢。小丽也蹦蹦跳跳地过来了,听说了情况,眨巴着大眼睛:“是不是你记错地方了?树洞这么大,它掉进去了?”
“不可能!我明明塞得很深!”我急得直跺脚。我爸的话在我心里可是金科玉律,树洞银行怎么能倒闭呢?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我皱着眉头,学着大人思考的样子,小脑袋瓜飞速运转。
突然,一个“天才”的念头闪了出来!我爸说树洞“烂在肚子里也不吐出来”,那它是不是……得“吃”东西啊?孙悟空是塑料的,硬邦邦的,树洞肯定不爱“吃”,所以把它“吐”了?或者藏得更深了?
对!一定是这样!树洞银行需要“利息”!需要“润滑”!需要“好处”!
“我知道了!”我一拍大腿,把大胖和小丽吓了一跳,“树洞兄弟饿了!嫌我的宝贝干巴巴的不好消化,得给它点‘好吃的’!”
大胖一脸懵:“啊?树洞……饿了?它吃啥?吃土啊?”
“你懂啥!”我白他一眼,胸有成竹地说,“得给它点甜的!有味儿的东西!它才肯好好干活!” 我立刻想到了家里柜子顶上的那个宝贝——麦乳精!那香甜的味道,连我都扛不住,树洞肯定喜欢!
说干就干!我像个小特务一样溜回家。爸妈都上班去了,家里静悄悄的。我搬来那把嘎吱作响的方凳,颤颤巍巍地爬上去,伸长胳膊,终于够到了柜子顶上那个熟悉的、画着红蓝图案的铁罐子。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带着奶味和麦芽甜香的熟悉气味扑面而来,馋得我口水差点流出来。罐子里的麦乳精已经不多了,浅浅的一层黄色粉末。
“树洞兄弟,对不住了啊,先借你点!”我小声嘀咕着,狠狠心,用两根手指头小心翼翼地捻起一小撮金黄色的麦乳精粉末。那粉末细腻极了,沾在手指上,散发出诱人的甜香。我忍住了想舔一口的冲动,跳下凳子,攥着我的“贿赂品”,又风一样冲回老槐树下。
大胖和小丽还等在那儿,好奇地看着我。
“看好了!”我神秘兮兮地摊开手掌,露出那一小撮金黄色的粉末,“好东西!麦乳精!甜的!”
“哇!麦乳精!”小丽眼睛亮了。大胖更是直接咽了口口水:“峰子,你……你要给树洞吃这个?太浪费了吧?给我尝尝呗?”
“去去去!这是办正事!”我像守护稀世珍宝一样护住手心那点可怜的粉末。踮起脚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那撮散发着诱人甜香的麦乳精粉末,一点一点、均匀地撒进了黑黢黢的树洞口。
“树洞兄弟,”我对着洞口,一脸虔诚地小声念叨,“孝敬您的!甜着呢!您老人家吃饱喝足了,可得把我那孙悟空保管好啊!别让它跑丢了,也别让耗子惦记!改天……改天我再赢了大胖的‘黑蛋子’,也孝敬您一颗!” 我许下了一个自己都觉得有点肉疼的承诺。
大胖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峰子,你魔怔了吧?跟个窟窿讨价还价?”
我不理他,完成了“贿赂”仪式,感觉心里踏实多了。嗯,这下树洞兄弟收了“好处”,总该办事了吧?我再次踮起脚,满怀希望地把小手伸进树洞深处摸索……
还是空的!
除了刚才撒进去的麦乳精粉末沾了一手指头,树洞里依旧空空如也!我的夜光孙悟空,就像被黑洞吞噬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傻眼了,看着沾着麦乳精的手指头,又看看深不见底的树洞,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和被欺骗感涌了上来。说好的比保险柜还靠谱呢?我爸骗人?还是树洞太贪心,嫌我给的麦乳精太少了?
“我就说没用吧!”大胖幸灾乐祸地嘿嘿笑,“你那孙悟空,八成是被鸟叼走当窝了!或者掉到树根底下去了!谁让你往窟窿里瞎塞东西!”
小丽也小声说:“晓峰,要不……算了?再让你爸给你买一个?”
“不行!”我梗着脖子,又委屈又不服气。我损失了一个宝贝孙悟空,还搭进去一小撮珍贵的麦乳精!这“银行”也太黑了!我气鼓鼓地瞪着那个黑黢黢的树洞,感觉它像个狡猾的骗子,咧着黑洞洞的大嘴在嘲笑我。
下午,我爸下班回来,照例把他的“幸福250”停好。我立刻像个小炮弹一样冲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带着哭腔告状:“爸!你骗人!树洞银行是骗子!它把我的孙悟空吞了!我还给了它麦乳精,它还不还我!”
我爸被我嚎得一愣,听完我添油加醋(重点强调我“牺牲”的麦乳精)的控诉,他先是有点懵,然后嘴角开始控制不住地往上翘,最后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
“哎哟我的傻儿子啊!”他一边笑一边揉着我的刺猬头,“树洞……树洞它不吃麦乳精!它就是个洞!洞!懂不?东西塞进去,它就在里头待着,不会跑!你肯定是没塞好,掉到下面去了!”
“不可能!我塞得很深!”我还在嘴硬,但心里已经开始动摇了。
我爸止住笑,走到老槐树下,抬头看了看那个树洞,又围着树根转了一圈,还用脚踢了踢树根旁边的浮土。然后,他弯下腰,在靠近树根的一个不起眼的、被枯叶半掩着的缝隙里,伸手一掏!
一个沾满了灰尘、颜色暗淡的小小塑料孙悟空,赫然出现在他粗糙的大手里!那对圆溜溜的眼睛,在夕阳下,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微弱的、倔强的绿光。
“喏!是不是这个?”我爸把脏兮兮的孙悟空递给我,脸上带着了然又促狭的笑,“准是你塞的时候没卡住,从里面漏到树根缝儿里了!还麦乳精……哈哈哈……树洞兄弟怕是齁得够呛!”
我呆呆地看着失而复得的宝贝,脸上火辣辣的。原来……不是树洞银行不靠谱,是我这个“储户”操作失误?看着孙悟空身上沾的灰土,再想想我那撮“孝敬”出去的麦乳精……我吸了吸鼻子,一把抓过孙悟空,紧紧攥在手心,又看看那个黑黢黢的树洞,感觉它像个深沉的、看透一切的老伙计,默默收下了我的“贡品”,却还是把我的宝贝还了回来——虽然方式有点曲折。
“那……那麦乳精……”我小声嘟囔,有点心疼。
我爸大手一挥,又揉了揉我的脑袋,力气大得让我晃悠:“行了!小馋猫!明天爸给你冲一碗!管够!下回存宝贝,记得塞严实点!树洞兄弟业务忙,没空帮你捡掉地上的!”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我攥着失而复得的孙悟空,心里那点委屈被一种哭笑不得的滑稽感取代了。树洞银行的第一单业务,虽然过程惊险,还搭上了“贿赂”,但总算……有惊无险?我看着那个沉默的树洞,觉得它好像也没那么“骗子”了,反而有点……深不可测?看来以后“存取款”,得更加小心谨慎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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