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向东那时是班长,看着身边这个比自己还小两岁的弟弟,心里酸酸的。他拍了拍王小虎的肩膀,声音有些沙哑:“好,等打完仗,咱一起回家,吃你妈炒的米。”
可他没想到,这竟是王小虎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天亮时,美军的坦克轰隆隆地开了过来,履带碾过雪地,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像在啃咬着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机。冲锋号吹响的那一刻,马向东猛地从雪地里爬起来,举起步枪,大喊着冲了上去。冰冷的空气灌入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却丝毫没有放慢脚步。
枪林弹雨里,他看到王小虎冲在最前面,小小的身影在炮火中格外显眼。他挥舞着步枪,高喊着 “为了祖国”,声音清脆却坚定。突然,一颗炮弹落在了王小虎身边,“轰隆” 一声巨响,火光冲天,硝烟瞬间吞噬了那个小小的身影。马向东眼睁睁地看着,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想冲过去,却被身边的战友死死拉住:“班长,危险!不能去!”
“放开我!” 马向东嘶吼着,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他想挣脱战友的手,却被死死按住。炮火散去,他疯了一样冲过去,在一片焦黑的雪地里,找到了王小虎。他的身体已经被炮弹炸得不成样子,军装被炸烂,露出的皮肤沾满了血和雪,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把炒米,油纸已经被烧破,炒米混着血和雪,冻成了硬块,他的脸上依旧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容,像是还在憧憬着回家的日子。
马向东抱着王小虎冰冷的身体,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却在脸上瞬间冻结成冰,刺得皮肤生疼。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几乎窒息。那一刻,他才明白,战争不是课本里的文字,不是训练场上的模拟,是活生生的生命,在炮火中瞬间消散。
那场战斗,打得异常惨烈。他们连队一百二十八人,最后活下来的只有三十七个。马向东的左脚大脚趾和二脚趾,就是在那场战斗中冻掉的。
当时,他的脚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战友们把他从雪地里拖回来时,他的胶鞋已经和脚冻在了一起,撕都撕不开。军医拿着剪刀,皱着眉说:“班长,必须锯掉,不然会感染,危及生命。” 马向东死死地抓住床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牙齿咬着嘴唇,咬出了血,却摇着头说:“不行!锯掉了脚,我怎么打仗?怎么替牺牲的战友报仇?怎么回家?”
他硬是忍着剧痛,让军医把冻住的胶鞋一点点剪开,然后用雪搓,用战友们省下的烈酒擦。每一次擦拭,都像有无数根钢针在扎他的肉,疼得他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始终没有哼一声。汗水浸透了他的衣服,又冻成冰,反复折磨着他,可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王小虎留下的那半把炒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替战友们活下去,守好祖国的疆土。
最后,他的左脚大脚趾和二脚趾还是没能保住,永远地留在了长津湖的雪地里。从那以后,马向东就变了。以前那个爱说爱笑、喜欢唱军歌的青年,变得沉默寡言,眼神里多了一份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悲怆。那些牺牲的战友,那些在雪地里冻僵的脸庞,那些炮火中倒下的身影,成了他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冻伤,像长津湖的冰雪一样,冻结在他的灵魂深处,一碰就疼。
“爸?爸您怎么了?”
马建国的声音像一根细线,把马向东从遥远的回忆中拉了回来。他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紧紧攥住了那枚抗美援朝纪念章,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冰凉的勋章边缘已经嵌进了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渗出血丝。
他缓缓松开手,将勋章小心翼翼地放回玻璃匣子里,轻轻合上盖子,动作轻柔得像在安放一件稀世珍宝。然后,他转过身,在太师椅上坐了下来,目光投向窗外,落在远处巍峨的雪山上,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抗拒和疲惫。
窗外,雪山巍峨,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在阳光下泛着圣洁的光芒,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山脚下,是嘉梁古城的青瓦粉墙,炊烟袅袅,一片祥和。河岸边,几个孩子正在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像银铃一样,穿过窗户,钻进堂屋,与屋里的沉寂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是他当年用生命守护的太平盛世,是战友们用鲜血换来的安宁岁月。可每当看到这样的场景,他心里的伤口就会隐隐作痛 —— 那些牺牲的战友,王小虎、指导员、老张、小李…… 他们再也看不到这样的画面了,再也听不到孩子们的笑声了。
马建国端着茶杯,走到父亲身边,把茶杯重新递到他手里:“爸,喝点茶吧,暖暖胃。”
马向东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顺着手臂蔓延到全身,稍微驱散了一些回忆带来的寒意。他喝了一口茶,是他最喜欢的酥油茶,带着淡淡的奶香和茶香,是马建国特意为他煮的,火候刚好,不浓不淡,是他习惯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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