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咖啡馆原木色的桌面上。
沈疏禾和姜可昕坐在靠窗的角落，三年的时光仿佛被慢慢搅动的咖啡拉平了许多。
“……所以你真是吓死我了！一声不吭就玩消失！”姜可昕嗔怪道，但眼里满是重逢的喜悦。
“对不起，那时候……就想一个人待着。”沈疏禾歉然地笑了笑。
话题自然转到了近况，姜可昕对沈疏禾“星瀚集团设计总监”的身份表达了夸张的羡慕和赞叹，随即又为自己毕业后结婚生子脱离社会几年的迷茫而叹气。
沈疏禾安静地听着，用平和有力的语气鼓励她：“其实，我也是差不多三年前才真正开始专注职业道路的……只要愿意学，总会找到方向的。”
这三年，她几乎把所有精力都都投入了工作。
从最初小心翼翼接单的自由职业者，到进入中型设计公司，再到凭借一个竞标项目被星瀚集团看中挖走，一路走来，每一步都踩得扎实而用力。
她需要成功，需要经济上的彻底独立，更需要用事业重新构建自我的价值感。她做到了。
期间，她也零星听到一些关于戴婉仪的消息，据说她在国内又折腾了几年，艺术事业始终不温不火，没能再现当年的锋芒，最终似乎是被家人安排出国读研去了，具体是哪方面，没人说得清。
听到这些时，沈疏禾心里很平静，没有幸灾乐祸，也没有惋惜，就像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
她们的世界早已彻底偏离，再无交集。
而她的家庭，也在这三年里缓慢而切实地发生着变化。
母亲的眉头舒展了许多，父亲的身体在细心调理下也逐渐硬朗起来。
只是父亲沈建国似乎总憋着一股劲，一种近乎笨拙的、想要补偿的劲头。
每次沈疏禾回家，他都像是要迎接最高级别的检查，提前几天就开始琢磨菜单，打扫卫生，忙前忙后，恨不得把所有的好都堆到她面前，吃饭时不停夹菜，眼神里带着小心翼翼的关注，反而让沈疏禾有些无所适从。
关系的破冰发生在她升任设计总监后的家庭庆祝宴上。
那天父亲格外高兴，话不多，酒却喝得比平时都多。
饭后，母亲去收拾厨房，沈疏禾正想着找点话题，却见父亲忽然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抽动起来。
沈疏禾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父亲抬起头，已是满脸泪水，酒精让他抛掉了所有成年人的克制和掩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泣不成声：“疏禾……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那年……那年要不是我鬼迷心窍……这个家也不会……你也不用吃那么多苦……”
他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些埋藏了多年的愧疚、羞耻和后怕，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哭得像个孩子，反复说着“对不起”。
沈疏禾和母亲都愣住了。
母亲红着眼圈走过来，轻轻拍着他的背。
沈疏禾看着父亲花白的头发和因哭泣而颤抖的肩膀，心里那股一直以来绷着的、带着隔阂的劲儿，忽然就松了。
她第一次伸出手，轻轻放在父亲粗糙的手背上，说：“都过去了，爸。别再想了，我们一家人现在好好的，就行。”
那一刻，横亘在这个家中间那层看不见的冰墙，才算真正融化。
之后，父亲不再那么过度紧张和小心翼翼，家里的气氛变得自然融洽了许多。
至于…沈疏禾自然的这样回想到了一个身影。
就在这时，咖啡馆门口的风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一个高挑清瘦的身影推门而入，穿着简单的衬衫和长裤，手里拿着一个类似平板电脑的设备，似乎正准备找个位置处理工作。
沈疏禾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门口，随即定格，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微怔。
姜可昕顺着她的目光回头望去，也愣了一下，压低声音惊喜道：“哇！那不是陈青吗？好巧啊！她也来这儿？”
陈青也看到了她们，脚步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意外。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她们走了过来，步伐依旧干脆。
“好巧。”陈青在桌边站定，目光先看向沈疏禾，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才看向姜可昕，“姜可昕？好久不见。”
“天呐大神！真的是你！好久不见！”姜可昕兴奋地招呼，“你也来喝咖啡？一起坐啊！”
陈青看了一眼沈疏禾，似乎是在征求她的意见。
沈疏禾微笑着往里挪了一个位置：“坐吧，没事。”
陈青道了声谢，在沈疏禾身边坐下，将设备放在桌上。
一种微妙的气氛在三人之间弥漫开。
姜可昕是个藏不住话的，看着眼前这两位当年就让她觉得“有情况”的老同学，忍不住笑着打趣：“你俩现在还有联系啊？刚才疏禾还跟我说她是三年前才发力，现在都成总监了！陈青你呢？肯定更厉害了吧？”
陈青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还在研究院，做项目。”
“都是大神！”姜可昕感慨道，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忽然半开玩笑地问沈疏禾：“哎，说真的，疏禾，你现在事业这么成功，人又变这么靓，感情生活怎么样？有没有情况？不会还单着吧？”
这个问题问得突然，沈疏禾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陈青。
陈青正端起服务员刚送来的水杯，眼睫低垂，仿佛没听见，但握着杯子的手指似乎微微收紧了些。
沈疏禾转回目光，看着杯中晃动的咖啡涟漪，沉默了几秒。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轻轻流淌，阳光晒得人身上暖融融的。
她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姜可昕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复杂而坦诚的温柔，还有一丝淡淡的怅惘。
“心里……一直有个人。”
沈疏禾的声音很轻，但却清晰得让旁边的陈青动作瞬间停滞了一秒。
姜可昕立刻瞪大了眼睛，好奇心爆棚：“真的？！谁啊谁啊？我们认识吗？快说说！”
沈疏禾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继续用那种温柔的、带着些许自嘲的语气缓缓说道：“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理性，聪明，专注，像一座沉默又稳定的山。在我最难的时候，她拉过我一把，不是施舍，是尊重。后来……又在我快要迷失自己的时候，用她的方式，让我看到了光其实可以靠自己点起来。”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深刻的欣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
“但是，”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把埋藏已久的话说了出来，“我们现在这样，就很好。”
姜可昕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被沈疏禾语气里的真挚感动了：“为什么啊？喜欢为什么不在一起？”
沈疏禾抬起头，目光再次轻轻掠过身边那个沉默的侧影，然后看向姜可昕，眼神变得无比清醒和坚定： “因为有些喜欢，不一定要攥在手里才叫拥有。”
“就像你远远看着一座山，你知道它在那里，稳固、美丽，这就已经很好了。靠近了，反而可能会迷路，也可能会让山不再是山。”
“我花了很久时间，才终于能和她……和这个世界，平静地、平等地站在一起。我很珍惜现在这种状态。能偶尔看看山，各自努力，知道彼此都在变得更好，就够了。”
她说完了。
咖啡馆里一时间只剩下音乐声。姜可昕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喜欢不争取，但被沈疏禾话里的认真和成熟震住了，没再追问。
而坐在一旁的陈青，自始至终没有抬头，只是盯着眼前那杯水，仿佛里面有什么极其复杂的结构需要分析。
但她的耳廓，却在阳光下透出异常清晰的、无法掩饰的绯红。
过了一会儿，陈青的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她像是终于被解围一样，立刻拿起手机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抱歉，研究院有点急事，我得先走了。”
她对着姜可昕和沈疏禾点了点头，目光在沈疏禾脸上极快地停留了一瞬，深不见底，然后转身离开，步伐似乎比来时更快了一些。
姜可昕看着陈青几乎是“逃离”的背影，又看看身边恢复平静、慢慢喝着咖啡的沈疏禾，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惊讶地捂住了嘴。
“疏禾……你刚才说的那座山……该不会……”
沈疏禾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她只是转过头，看着窗外陈青的身影快步穿过街道，消失在转角，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温柔而释然。
阳光正好，她心中的山峦安然矗立，沉默，却照亮了她所有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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