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 6 章

一看到荣安那副笑眯眯的狡黠表情,梵妙就知道对方要给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干脆地放下茶点,拂了拂袖子:“公主的东西自然是极好的,梵妙无福消受,还是就此告别。”

她说罢就要走,却被荣安直接拉住,你来我往的就像是小时候互相在夫子面前谦让对方先背书一样。轻蝉和荣安的侍女早已见怪不怪,安然自得站在一旁看戏。可没想到在两人的拉拉扯扯中,梵妙用力挣脱荣安的束缚,脚下却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差点摔出去。

“小心!”荣安惊呼。

正当梵妙闭眼接受痛苦袭来时,强有力的身躯紧紧拥她入怀,鼻尖萦绕淡淡的紫藤萝花气息。梵妙细腻的脸颊触碰到金丝缠绕的繁复纹路上,冰凉的触觉让她立刻清醒过来,随即推开刚才保护了自己的男人。

男人凤眸划过一丝暗淡,却被很好掩饰过去。

“皇兄!”荣安惊喜一叫。

那站在门边,身形颀长,面容冷峻的玄衣青年便是荣安的皇兄,当今圣上第二子赵浩严。他似乎刚从军营回来,身上还穿着轻便的劲装,墨发高高竖起露出分明的棱角,黑瞳犀利而敏锐。

梵妙摆好礼节规规矩矩站在一旁屏气凝神,只敢默默用余光打量对方。许久未见,他气质更为沉郁寒冷,像一把藏锋的利刃。

“一年多不见,你倒是变得冒失起来。”在军中磨砺许久的赵浩严自然无比敏锐,早早就发现身边梵妙偷看自己的小动作。为此他勾唇一笑,既是玩味又像是愉悦。

梵妙面色一僵,顿时觉得有些无地自容起来。

“皇兄,妙儿刚才是在跟我打闹呢……”

荣安刚要给梵妙抱不平,结果后者直接低头行了个礼,说自己还有事立刻夺门而出。

少女粉蓝色的裙摆如轻盈的蝴蝶,翕动间消失不见。

荣安看到自家兄长那愕然的追随视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叹气:“你看看你,好不容易见她一面,又把她吓走了。等到哪天她嫁了人,你想见都见不了。”

赵浩严低头看着掌心,上面纹路粗糙全是常年习武留下的老茧,可就在刚刚,这里还滑过极为柔软的触觉。

“她走是应该的,毕竟已有婚约在身,跟陌生男子见面于理不合。”赵浩严压下心中的沉闷,默默坐到一旁举杯喝茶。

茶桌上还放着另一只空杯子,杯壁一侧沾着口脂,那淡淡的如樱花般的粉色虽不起眼,但若是画在莹白少女的脸上自然是无比好看。

“我就不信你真的放下她了。”荣安撅嘴,似乎是在为哥哥的放手而不值。

别人或许不知道,可她作为赵浩严的胞妹,自然知晓赵浩严冷漠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火热难言的心。

“你当初就应该听我的,直接跟父皇禀明你有意梵妙,说不定现在你们连孩子都有了。结果你非要跑到军营里历练,这下好了,被别人捷足先登。”荣安越想越气,对这段原本定为佳话却阴差阳错错过的姻缘格外惋惜。

赵浩严沉默不语,他摸着青玉杯,脑海中满是刚才怀中少女的戒备模样。

还是跟养不熟的小猫一样,看着乖却十分敏感。

他忍不住笑着摇头。

“你笑什么?”荣安见自己的话没被听进去,无语的直翻白眼。

“荣安,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赵浩严沉吟,笑容变得苦涩。

他怎会不知直接向父皇求旨就能抱得美人归,可然后呢?看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坐在红轿上哭吗?

“她不愿的。”淡淡一声轻叹,如落叶飞入枯井,泛起层层涟漪。

--

梵妙站在长廊远眺湖中芙蕖,清风徐来,吹散了她心间的一丝焦虑。

远处花丛掩映间,莺莺燕燕只多不少。可她向来不喜过于热闹的场合,既觉得虚情假意又害怕戛然而止的寂寞。

“要嫁人了?”赵浩严不知何时走到她身边,站在距离她三步远的地方,同样看着湖中荷花。

两人面向湖中,宛如璧人,只是中间隔着的距离容纳了天与地。

“……嗯。”许久,少女低声应道。

“你同意的?”赵浩严看向梵妙。

“……”

好像是一声自嘲,又好像是一次感慨。赵浩严负手而立,在梵妙看不见的地方双手紧握成拳。

“也是,不然他跟你毫无交集,为什么会突然求娶你。”

“不过话说回来,裴家三郎品行上佳,确实是很好的夫婿人选。”

赵浩严絮絮叨叨,可梵妙却一句话都不说。她保持缄默,规矩地守着礼节。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湖中的荷花谢了又开。赵浩严终于舍得松开拳头,他视线灼热的看着身旁的窈窕少女,想看破对方云淡风轻之下的情绪涌动。

“妙儿,你是不是还恨我?”赵浩严眼角带着薄红,俊美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落寞。

梵妙摇头,心平气和:“没有,殿下做的很对,如果我是殿下也会做出那样的选择。”

“呵,”听完梵妙的话,赵浩严自嘲,轻叹:“果然,你还是恨我的。”

梵妙拧眉,素白瓷静的小脸闪过一丝凝重。在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她承认自己对英明神武的赵浩严抱有怀春心思,可这些情愫太轻了,根本无法转为真正的爱意。更别提在那场风波之后,她看清了皇室尔虞我诈的血腥场面,看清她在赵浩严心中的地位,也知道再美好的爱情在权力面前也只是最好的牺牲品。

她承认自己是喜欢过,可赵浩严更爱另一个女孩,而她也更爱自己。眼下自己即将要跟裴步潦成亲,虽然也谈不上爱,但沾染是非也绝不是一名各取所需的合作者应该做的事。

“殿下,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荣安尚且不知,可你我却不能装作不知,其实一直以来在您心上的那位根本就不是我。”梵妙微微行礼,话里话外都在飞快撇清关系:“现如今你我都有各自的婚约在身,还是不要再单独见面的好。”话音未落,人都要走远了。

看着梵妙像逃跑般的身影,赵浩严心里泛起苦笑。

--

从赏花宴回来后梵妙基本上闭门不出,就连大嫂刘儒墨过来邀请她到琉璃坊买首饰,她也是能推就推。

“你怎么回事,干嘛一直窝在家里?”刘儒墨觉得奇怪,自己的这个小姑子虽然性情冷,但也不是固执不合群。可眼下二位皇子的婚宴不去就算了,难不成连殷莘莘的婚宴也不出席吗?

“总是要置办些新首饰,不然被父亲看见我们没打扮,估计又要骂我们给他丢脸了。”刘儒墨在一旁劝道。

皇子迎娶侧妃自然没有娶正妻那么轰动,可好歹殷郑是朝廷重臣,迎来送往等排场必不可少。梵妙靠在床榻上幽幽叹气,最终还是起身梳洗。

到了婚宴那天,她略施粉黛,得体又不张扬。刘儒墨跟在张氏身边应酬其他女眷,而梵妙则和大姐殷梦圆待在殷莘莘闺房,等待对方上轿。

因为是侧妃,所以殷莘莘只能穿水红色的婚服,也戴不了凤冠霞帔。但到底是遗传了李妾姬的绝等容貌,又在金银珠宝的装扮下光彩照人。

殷莘莘看着镜子中娇艳如花一样的自己,笑得甜美可爱。

“莘莘,去了三皇子府上后可千万不能再任性了。”或许是殷莘莘眼底的野心已经溢出,作为长姐的殷梦园还是忍不住提点了几句,“三皇子妃性情直率,有口无心,你嫁过去之后不要......”

“大姐,我头上钗的这只步摇好重啊,这沉甸甸的金子可全都是丽妃娘娘赐给我的呢。”殷莘莘打断殷梦园的话,涂着红色蔻丹的纤纤玉指抚上发鬓,娇俏迷人。

“丽妃娘娘很喜欢我,她说我年轻,嫁进三皇子府后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开枝散叶,其余的都不重要。”

“莘莘......”

殷梦园还想说些什么,梵妙却不着痕迹地扯了扯对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开口。

吉时已到,丫鬟们簇拥上来将殷莘莘跟梵妙等人分隔开。这些丫鬟全都是最近才买入府中的,各个玲珑水灵,是殷老夫人亲自给殷莘莘选的陪嫁丫鬟。

丫鬟们人美嘴甜,把殷莘莘哄得极为开心。她立刻就把张氏为她准备的金豆子拿了出来,大把大把地撒在地上让丫鬟们去捡。

“这些金豆子都是母亲为她准备,好让她在三皇子府上打点下人用的,怎么现在就撒了那么多。”殷梦园看着已经走远的殷莘莘,无可奈可地叹息。

“她行事向来如此,你我劝阻还会讨她的嫌。”梵妙摇头,只能看破不说破。

其实她真正想说的是殷莘莘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蠢,她既然有心计和胆识敢在侯府对三皇子做出那样的事,肯定就想好了之后的一切后果。换句话说,殷莘莘之后会怎么样都是她自己选的路。

殷梦园回头看梵妙,美丽的眼眸瞪得圆圆的:“梵妙,我发现你好像很冷漠。”

“嗯?”

“莘莘是我们的姊妹,你不做劝阻,反而阻止我劝阻,难道她日后出了事我们就能置身事外吗?”殷梦园开始质问梵妙,眼里带着泪花,“我知道你是嫡女,跟我们这些庶出的不一样,可莘莘是我们的妹妹啊。大家从小一块儿长大,姐妹情谊怎么能说断就断呢?”

梵妙有些莫名其妙,她只是想让殷梦园不被牵扯,怎么现在还成了她的不是。

“大姐,莘莘是什么样的人,你我心知肚明。”

此刻屋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姐妹之间也可以把话说开。

“她今天这一步路是她自己选的,未来如何全看她的造化。若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你我就只有巴结的份儿。若是不能,那就是她命不好。”梵妙点到为止,她知道殷梦园向来把家族情谊看得比什么都重,而且倔强固执,总把一切想的很美好。

若是她说出这一切都是殷莘莘跟殷郑的谋划,估计对方又会指责她擅自揣测殷郑而大不敬了。

“好,她腾达了是我妹妹,落没了也是我妹妹!”殷梦园果然没听出梵妙的弦外之意,气得连连点头,直接夺门而出。

梵妙看着屋顶,幽幽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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