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来办公务的。”沈涧之终于正眼看向他，眉眼愈发冷硬，“是有私事，要与苏三小姐商量。”
“私事？”苏明哲声调猛地拔高，“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与你有什么私事好商量？沈将军请自重！”
“事情急切。”沈涧之没理会他的叫嚣，目光扫过书房四壁。
满满当当的书架从地面顶到房梁，经史子集码得整整齐齐，连角落里的博古架都摆着砚台、笔洗……一股酸腐的文气。
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一抹讥诮：“我看苏大人似乎只在文墨上有些才华，宅内之事，怕是一窍不通。”
沈涧之目光落回苏明哲铁青的脸上，语气平静：“想来这家事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如等我与三小姐说完话，苏大人再慢慢处理？”
苏云晚在一旁听得眉头紧锁。
他这话……是在帮她怼苏明哲？还是另有所指？
她下意识地想起昨日在马场，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那点猜测又冒了出来，该不会是因为她和萧景琰练箭的事，才特地来兴师问罪的吧？
“你胡说！”
苏明哲气得不行，“我苏家的家事，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置喙？你……”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一声清脆的“呛啷”打断。
站在身后的阿涂轻轻拔出腰间的长剑，剑身闪着冷冽的光，那股迫人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苏明哲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唰”地白了。
这沈涧之在北疆杀惯了人，铁石心肠，真惹急了，怕是连他这尚书府都敢拆。
他张了张嘴，先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只剩下悻悻然的怯懦：“既……既然沈将军有急事，那……那小女就陪将军说说话。我……我先出去了。”
说罢，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阿涂见状很有眼色的出去，门被轻轻带上。
书房里只剩下她和沈涧之两人。
沈涧之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在苏云晚身上。
他看着她，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对苏明哲时柔和了些：“昨日……”
苏云晚的心猛地一提，屏住了呼吸。
昨日？果然是为了萧景琰的事情而来的吗？自己该怎么解释才能既表达自己的忠心，又能说清楚自己不想和别人被流言捆绑？
大姐的婚事还得靠沈涧之帮忙，苏云晚实在是不想得罪他。
书房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苏云晚坐在梨花椅上，心里仍在猜他的来意。
昨日在马场他那般沉默离去，今日又突然闯进来，总该是要说些什么的。可他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苏云晚不明白他到底要干嘛。
沈涧之只是坐着，目光落在案上的砚台。
直到苏云晚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见他从袖中摸出个小巧的白瓷瓶，轻轻放在桌上。
“这是？”苏云晚抬眼，眼里带着疑惑。
“初学射箭，指尖易磨破。这药膏，管用。”
苏云晚看着那瓶莹白的药膏，忽然想起昨日在马场，他站在高台上的样子。
她弯了弯唇，把药瓶往他那边推了推：“多谢沈将军，我没受伤，用不上的。”
他的指尖顿了顿，没再坚持。
阳光慢慢爬过案角，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和萧景琰……练到很晚？”他忽然问。
苏云晚愣了愣：“还好，日头西斜就散了。”
那很晚了。
沈涧之“嗯”了一声，沉默片刻，又道：“我的人，在你窗外守了一夜。”
苏云晚更糊涂了：“守着做什么？是有人要动手吗？”
沈涧之的目光终于抬起来，落在她脸上。
“不是。”他说得简洁，指尖在案上轻轻叩了叩，“你也……一夜没出房门。”
苏云晚更不解了，刚要追问，就听他又道：“昨日……是我的生辰。”
“生辰”两个字像块巨石，猝不及防杂进苏云晚心里，激起一圈圈惊涛骇浪。
她猛地抬头，眼里写满了错愕和恍然。昨日是他的生辰！
我去！她怎么就忘了！难怪他今日突然找来……
他是在等她吗？等一句生日祝福？可她不仅忘了，还和萧景琰在马场待了一天，甚至此刻都没想起来……
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沉重。
苏云晚的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她张了张嘴，想道歉，可喉咙像被堵住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也不能怪她吧，毕竟她最近实在是太忙了。
沈涧之看着她慌乱的样子，眼底那点沉郁慢慢散了。
他没再提生辰的事，转了话头：“萧景琰是永安侯的儿子。”
苏云晚的思绪被拽了回来，定了定神，蹙眉道：“我知道。”
“你切勿把真心……”他话说一半，又停住了。后面的“错付”二字哽在喉头，看着她泛红的耳根，终究没说出口。
苏云晚懂了，他是怕她被萧景琰迷惑。
她点了点头，声音低了些：“我明白。阿念的父亲……就是因端王而死。萧景琰纵是无辜，也脱不开干系。我与他往来，不过是各取所需，断不会……”
虽然阿念的父亲有身不由己的苦衷，可他确实参与了军粮当中。那些关中将士，也是有家人的。
她没说下去，目光落在案上的药瓶，心里的愧疚更甚。她忘记了他的生辰，可他却还在担心她被人骗，还想着她练箭会受伤……
“沈将军放心，我对将军别无二心。”苏云晚信誓旦旦。
虽然只是暂时的盟友，但合作者最看重的就是诚信二字，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所以，她绝不能让沈涧之觉得她心在曹营心在汉，紧要关头表真心准没错。
沈涧之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的郁闷开始消散。
还好……他端起案上那杯冷茶，抿了一口。
苏云晚定了定神，将话题拉回正题：“李侠士已南下接阿蓉，算算时日，半月后该能抵京。到时候需将军搭把手，让阿蓉能在公堂与李明远对质。只要坐实李明远当年强抢民女、构陷忠良的罪证，就能搅黄这桩婚事。”
像是想起什么，她接着道：“萧景琰那边，我也会试着探探口风。他既是永安侯的儿子，多少该知道些府里的事，或许能套出粮仓的线索。”
沈涧之眉头微蹙：“永安侯府在京郊的粮仓戒备得紧，我派去的人几次想混进去，都被挡回来了。”
他指尖在案上画了个圈，“或许可以借阿蓉对质的事闹大些，引他们分神，说不定能找到破绽。”
一举两得。
苏云晚点头：“好，就按将军说的办。”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了数。
书房又重回安静。
苏云晚清了清嗓子，想起生辰礼的事，指尖微微发颤：“今日……多谢将军特意过来。生辰礼我明日便让人送到将军府。”
她心里有些忐忑。
那柄乌木弓昨日被萧景琰抢了去。他在马背上抚摸着弓身，笑着说拿回去鉴赏鉴赏，明日再还回来。
那个时候苏明哲正看着他们，苏云晚不好再夺回来，只好点了点头。
没想到今日沈涧之会来……苏云晚有些头疼，看来自己得去端王府一趟了。
沈涧之闻言，眼里倏地亮了亮，唇角悄悄勾起个浅弧。
“你……为我备了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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