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国公还没相看过齐国公府的其他姑娘，但他今日见了七姑娘后，脑中就在想若是她肯，那健淳的媳妇就是她了。
所谓眼缘，他想，这就是了。
他带头在前面走，进了前厅，随意坐了下来。
林琅跟着他进来，在他身边迟疑了一刻，徐毅立刻就说：“坐我边上吧，方便讲话。”
对面的圈椅隔着一张八仙桌确实有些远，林琅原本就在迟疑这个，怕不合规矩，听他这样说立刻就坐下了。
徐毅见她听话，心中又满意了几分。
他整理了思绪，缓缓说道：“我也不瞒你，我家大儿从小体弱吃药施针不知花了多少银子，前些日子我甚至给三见道长的道观捐了银子。冲喜这法子就是三见道长的意思。健淳的身子就算能过了这年关，只怕寿元也不会太长，我心里已经想过了白头人送黑发。你若嫁进我家，旁的不说有事我徐毅肯定能护着你。将来健淳若是去了，我也决不怨怪你，三年、五年的，你若想改嫁，我另拿一份嫁妆给你，不会误了你终身。你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林琅道。
“那你答应吗？”徐毅道。
“好。”林琅答应得很痛快。
见她应得这般爽快，徐毅反倒犹豫了，眼神犀利地看着她，仿佛要看进她的心里，“你不再想想，不问问我会给你多少聘礼？不问问我家中的情形，万一有人会对你不利呢？”
“我以为你会把聘礼给齐国公，我猜他心心念念的就是您的聘礼。至于你家中的情形，他身体不好也威胁不到其他人，既无利益冲突谁会对我不利？倒是您怎么不问问我可识字，可懂琴棋书画，厨艺女红。”林琅看着徐毅说道。
徐毅笑了，指着林琅道：“是个聪明孩子。你若不在意聘礼给齐国公也好，堵上他这张嘴，省得日后来找麻烦。银钱上头我私下贴补些给你。你还有别的要求吗？若是没什么问题，事情就早些办了。”
“有一桩！”林琅道：“我能回雪园吗？有事能出门吗？薛家的产业我得看顾着。”
“能。”徐毅觉得她的要求并不过分，“我府上又不是宫里禁中，你可随意出入。不过新媳妇太出门太频繁了欠妥，慢慢来可好？”
魏国公坐了一刻就走了，一直到他离开也没有问林琅到底是不是识字，懂不懂琴棋书画。他是个执着的人，认定了就不再动摇。
林琅慢慢地走回后院。李敬源和海棠一直跟着她，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忧伤。李敬源甚至说道：“小姐，你才松快了几天，嫁人没什么好的，您再好好想想。”
“是啊！”海棠也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老太爷和二爷走了，您在雪园就是一家之主，咱们又不缺银钱花，做什么非要给人冲喜呢？！”
“你们还没看明白吗？”林琅长叹一声道：“明面上魏国公是在问我愿不愿意，实际上他已经想好了，冲喜的人选就是我。他这样的人想好的事绝不可能轻易放弃。他没来见我之前，我还能找个地方避开几日，现下恐怕是躲到天涯海角去也没用了。”
“小姐。”
“小姐！”
海棠轻喊了一声，声音中透着伤感。
李敬源简直是厉声在喊。
他大声说道：“您知不知道，您有可能就是在走小姐的老路，重蹈覆辙！您知不知道，她这辈子过得有多后悔，时常对我说早知道有今日，该想法子逃走的。您逃吧，能逃多远是多远。魏国公府的嫡子都要冲喜了，他还能活几日？你在外头逃上半年不被捉住，事情就过去了。”
“那你们怎么办？我难道要把京城里的铺子统统关了，带上你们所有人一起走吗？李叔，这不现实。”林琅朝他笑，“如今你的卖身契在我手上了，你可别想逃。嫁进魏国公府，你们俩和我一起走，三五年后我年纪也不大，魏国公是一等候爷，说过的话想必不会赖账。”
“您也太实在了。”李敬源道：“商人的讨价还价都没学会，怎么着您先开口说一年，不就是冲喜嘛，一年时间也尽够了。”
林琅道：“你想得太好了，魏国公虽心中有数也绝不会说出他的大儿一年里就要过世的话，这种讨价还价的法子只怕是行不通的。”
事已至此，李敬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天冷的如刀削般刺骨，屋檐上挂着一串冰凌。
第三日上魏国公就亲自带人过府来送聘礼，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徐俊枫。林琅依旧上前厅见的人，徐俊枫看见她就朝她瞪眼，脸色很难看。
林琅不知道他在气什么，不就是没跟他走吗？就算是这样，结果还不是一样，上天入地，她能逃到哪里去，这大概就是命运。
魏国公见了她倒很是亲和，笑着同林琅说：“我给你那个不像样的爹送了两间铺子，二千两银子，再多就没有了。我瞧他是敢怒不敢言，没用的东西。”
“您给我送了什么？”林琅见他叫人抬了七八担进来，上前掀开一个方方正正的藤箱朝里头看了一眼，见里头放着好几个红漆木的匣子，叠得整整齐齐，里头不晓得放了什么。
“头面、珠宝、绫罗绸缎、嫁衣、金银元宝和五谷杂粮。”魏国公道：“都是夫人精心为你准备的。她是健淳的亲生母亲，这些年来过得很揪心，希望你入府后能宽慰她一二。”
林琅登时就不晓得说什么好了，只能低首轻轻地应了。
魏国公道：“我叫钦天监的严大人重新算了日子，又叫人观了天象。后日是个好日子，未时我叫人过来接你。健淳躺在床上起不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明日只能委屈你同他弟弟俊枫拜堂了。”
他说着指着身边人道：“这就是健淳的五弟俊枫，到时你盖着红盖头也瞧不见他，心里有数便是了。健淳的身边原本有两个大丫鬟，两个婆子，我给你腾了三间房，你看看要带什么人过去。”
林琅朝徐俊枫微微屈膝算是见礼了。
徐俊枫转过头去，心中愤愤不平的情绪几乎压不住。
这个女子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一心想要救她，她却丝毫不领情，依旧把自己送进了火坑。原本爹爹是叫三哥替大哥拜堂的，他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些什么，跳出来主动揽下此事。
三哥倒是很高兴，他快和青梅竹马的永宁候府四姑娘成亲了，本就不想替大哥拜堂。他揽下此事，正好称了他的意。
魏国公把事情交代清楚了，转身要走。走出几步见徐俊枫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动，甚是无语地喊了一声，“小五，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她是你的嫂子，往后会经常见面。”
徐俊枫心头大震，抬起头来看了林琅一眼，心中多添了几分茫然。
她倒是很镇定，只道：“明日劳烦五爷了。”
魏国公连喊了几声，上来拖了徐俊枫一把，这才跟着走了。
李管家叫人来把魏国公送来的聘礼都抬进了后院，连声抱怨道：“当真是委屈我们家小姐了，哪有今日下聘后日就成亲的道理，咱们可一点准备都没有。”
林琅坐下来细细翻看魏国公府里送来的聘礼，他们家出手倒是很大方，光是金子打的头面就有五套，镶嵌了各式的宝石，再加上步摇、耳环、项链等等装了满满一抬。
各种颜色、花样的绫罗绸缎装了三抬，其中就有林琅的嫁衣。
正红色的嫁衣上用金银丝线绣了云鹤和四季如意的花纹，瞧着端庄华丽又好看。只是仔细一瞧不像刚赶出来的，起码放着有一两年了。魏国公的夫人盼着大儿娶媳妇也有好久了吧？通常一般人家都是女家自己准备的嫁衣，很少有男方准备的，魏国公的夫人准备这些的时候，不知是什么样的心情。
摸着嫁衣，林琅长叹一声对李叔说道：“你亲自替我造个册吧，把魏国公府拿过来的东西都登记好。还有再替我物色一个妈妈，要能干还要忠心。林妈妈就不要跟着我过去了，她原来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或者你重新给她安排个位置也行。李妈妈、海棠珍珠，跟我进魏国公府。”
李敬源一听这会子怎么没提到他了，急问道：“我呢？我也跟着小姐进府。”
林琅摇头，“我有更重要的事情托付给你。”
她看向李管家道：“当初从银庄里拿出来的那一箱东西，我打算留在雪园的库房里。钥匙我带走一支，留下一支放在你那里，劳烦你好生看着。李叔这可是我全部的身家，当初我娘亲信你，如今我也信你，想来你不会辜负了我们的信任。”
李敬源立刻就跪下了，朗声道：“请小姐放心，我这条命都是您的。”
林琅心道：其实我并没有那么信任你，不是我不想带着这些产业、银票，只是带去魏国公府更不放心，无可奈何之下我只能选择信任你了，李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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