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脸色煞白一下跪倒在地惊恐地道:“我,我一时说漏了嘴。求小姐饶命啊,您千万不要赶我们出去,我与我的家人并无二心,不过就是这么多年辛辛苦苦攒了些银钱,在外头置办了一处宅子。我爹娘说万一哪天小姐不要我们了,好歹也算是有个蔽身的地方。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她说着就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琳琅暗自揣测,心道海棠只怕也是对这位周大人有些小心思,否则按照她的性子没那么容易说漏嘴。她也没点破,转头看了其他几人。
屋里头严妈妈、李妈妈、珍珠都在,看起来都是一副心虚的模样。
难不成都在外头置业了?
人活着自有私心,若真是这样,琳琅反倒不觉得稀奇了。
琳琅挥挥手叫海棠起身,淡淡地道:“你不用这么害怕,又不偷又不抢,挣了银钱买个宅子是好事。你出去吧。你们都出去吧,李妈妈你去做几样糕点来,我饿了。”
她脑子里一直在想,原来这位大人不叫周雪夜,叫周思弦。
果然不是同一个人,是她想多了。
一转眼天就黑了,内城周宅中老奴周金喜从厨房里端了一个托盘出来,熟门熟路拐个弯走进了厅堂中,停在书房门口,先是腾出一只手敲了两下房门接着就推门走了进去。
书房中,窗棂微微敞开,周思弦坐在书桌前盯着眼前的油灯发呆。油灯四周漾着幽幽的光芒,在黑夜中散发着温暖。他的手指头下意识地击打书桌,发出轻微的声响,听见敲门的声响并没有动。
周家只住着他和周叔两个人,他不用看也知道进来的必然是周金喜。
周金喜将托盘放到屋子一角的圆桌上,弯着腰低声说道:“少爷,天黑了,该用晚饭了。”
“嗯,你先出去吧。”周思弦从书桌中绕了出来,走到饭桌前坐了下来,举起竹箸看向门边。这当口,周金喜已经出去了,临出门前没忘记掩了门。
菜已半凉。
周思弦用饭的速度极快,很快就放下筷子站起身来。他回到书桌前,再次沉吟片刻,站起身来对着窗棂外的虚空沉声道:“我想好了,今晚就让潘娘动手!”
翌日是立春。
琳琅一早起来就听见严妈妈和李妈妈在聊天。
严妈妈笑道:“今日立春,妈妈有没有做乌米团子。小姐在齐国公府中长大,那户人家想必不会好生待她,乌米团子这样的时鲜物恐怕是没用过。您今日得闲做几个尝尝鲜。”
李妈妈也笑,半嗔半怒道:“怕不是你这婆子嘴巴馋了吧。寻常人家顶多做个乌米饭,放些糖已是极好。你这里还想要团子,怕不是甜的咸的都要做上。”
琳琅躺在床上想了想,乌米饭她是吃过的,味道一般般,她也不是很喜欢。乌米团子又是个什么味道,是不是和清明团子差不多。
正琢磨着,外头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院中跑腿的小厮小七喘着气大声说道:“不得了,不得了,出大事了,外头都在说齐国公死了,死相极其难看。他在销金院头牌姑娘的床上死了,死于马上风!”
琳琅惊得下意识就坐起身来。
她是学医的,当然听说过马上风。对男人来说这是一种极其丢人的死法,死在外头看见的人肯定不少,那样的话他的妻子和家人更是抬不起头来。
琳琅只觉倒霉透顶。
她和齐国公既不亲近也没什么干系,可外头的人说起来齐国公就是她的亲爹。除了她的娘亲知道不是之外,谁会相信呢?就连雪园中这些下人都不知道吧?她们只晓得她身世堪怜,哪晓得其他。
怔怔地想了片刻,琳琅听见外头那两个妈妈在问小七:“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得好像真的一样。齐国公的花名倒是一直听闻,可要真是死在那里,未免太难堪了。”
小七大声道:“您不是叫我去南楼大厨房里头问问有没有今年的新笋。我找陈师傅拿了笋子,出来就看见好多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其中一人还说他是亲眼目睹齐国公的尸身被抬了出去。他振振有词说是在销金院门口瞧见的,当时还有人替他作证,说他们也看见了。这定然不能是假。两位妈妈,这事会不会害了我们小姐啊?!”
琳琅听了已经完全躺不住了,快手快脚地穿好衣裳套上鹿皮小靴子走出房门。厅堂中严妈妈和李妈妈面面相觑一副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表情。海棠、珍珠和其他几个小的都在,没人说话,透着诡异的安静。
李敬源三步并做两步地冲进门来,一看琳琅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知道了,急忙道:“小姐,我叫人跑了一趟去打听过了,齐国公当真没了。齐国公府门口已经挂上了白灯笼,门房换了一身孝服,看样子是真的了。”
他顿了顿又道:“这事原本和咱们没关系,可隔壁魏国公府的大夫人叫人来传话让您过去,说有话同您说。来传话的妇人很是猖狂,说您今儿要是再不过去,指不定就和齐国公一样的下场。我实在听不下去,气的叫人将她打了出去!落井下石的东西,魏国公号称我朝第一开国功臣,他家里人竟是这般的龌龊无耻,她余夫人能有什么急事,无非就是想要您的银子!魏国公走之前拿了您一万两银,如今我们的米行卖了粮食挣回来的银子还不到五千两,她竟然还想问您要银钱!!当真是妇人贪财不惜拉下脸面了!”
闻言,琳琅却定下心来。
她道:“既如此,你管家你同我去隔壁走一趟。我倒要看看,余氏能狮子大开口问我要多少银子。”
李敬源闻言急了,“小姐,您真的要去?她们若是扣押您,不放您出来可如何是好?不如算了,任她们说去,您不去她们也不能拿您怎么着了!”
“不!我要去!”琳琅心中自有成算,她道:“你先跑一趟叫上几个护院跟我们一起过去,再则叫人往城郊去看看魏国公留下的粮食究竟还剩下多少,尽快弄清数目来报我。我用了早食去前院找你一起过去!”
“好。”李敬源见她一脸沉静,遂不再多说,抬脚就往外走。
琳琅也不这着急,稳稳地吃了早饭。
早春微寒,她依旧披了斗篷,拢着双袖往外走。两位妈妈放心不下她,执意跟了上来。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了魏国公府前,门房看见琳琅愣了愣,二话不说直接就放他们进了府。他拱手禀道:“户部侍郎周大人来访,侯爷不在家,大夫人在前厅待客。您且在花厅里等一等,我叫人给您看茶。”
周思弦来了。
琳琅愣了愣,决定等一等看。
来都来了,没道理现在打退堂鼓。
热茶上桌,琳琅抿了一口,心下叹息。徐达不在家,魏国公府难道连待客的好茶都拿不出来了,还是有意怠慢她,给她喝陈年老茶。泡得这样浓,喝上一口简直是苦到了心里。
厅堂里,余氏脸上的表情和浓茶一般苦涩。府里头每日都有开支,可已是无银钱可用。一早起来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妆匣子,里头就剩下两支金步摇和一支碧玉镯子,那还是她刚诞下大儿时,夫君给的礼物。这么多年过去,妆匣无增有减,越来越少。
她瞧得心头火气,恰好又逢周妈妈来和她说起齐国公的事,一气之下就让周妈妈去隔壁叫人。不论是叫来训话,还是要银子,怎样都好,她心头的一腔怒意总要有地方宣泄。
她特意走到前厅来等,不曾想没等到琳琅上门来挨骂,却等到了周侍郎。
余氏知道奚氏看上了周侍郎,有意攀附。
徐达尚在家时,便数次提起。他说周侍郎年少成名,行事稳重,当今圣上极为看重,若是芝彤能嫁给他,那真是极大的福分。
余氏心中暗暗嗤笑,不过就是个庶女罢了,竟然还敢肖想人家状元郎,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前日周侍郎就上门来了一趟,说是恩师所托,来看看他们家里人好不好。当时她并没有叫奚氏带着徐芝彤出来见客,也不知怎么就被她们知晓了,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出来见人。
果真是个浪蹄子。
余氏在心头大骂,却也无可奈何。
今日为何又来了?
余氏满心的不情愿,又不得不接待这位贵客。
周思弦坐下来就直言问道:“我听说魏国公每年有五千石粮食,如今这些粮食何在?”
余氏慢吞吞地抿了口茶,轻声细语地说道:“这是家事,不知周侍郎何故问起我家的粮食来?”
“说来惭愧。”周思弦道:“侯爷在前方打仗,叫人传信回来说粮食不够了。可一时半会儿我等却筹不到这许多粮食。皇上给户部出了一个主意,不如就拿银钱找您府上换粮,如此一来,事情便可解决了。皇上还说侯爷劳苦功高,不能叫他太吃亏了,户部给的粮价要比外头略微高上一筹才是。”
话说到这里,周思弦抬眼看向余氏,意外地从她脸上看出一丝苦涩的表情来。
他皱着眉头想,这是好事啊,她这是何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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