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当然知道这是好事。
她心里的苦涩逐渐地漫延开来,层层翻滚如同惊涛拍浪般难以压制。不知不觉中,她的手已经握了拳,长指甲几乎抠进肉中。
她的丈夫宁肯相信刚进门冲喜的媳妇,也不愿意相信相濡以沫多年的妻子,这样的事情叫她怎么说得出口?
是的,余氏只知徐达把掌家的权力交给了施琳琅,并不知晓他是为了从琳琅手里拿到一万两的现银。余氏身上所有的银钱加起来不足百两,堂堂一个侯府夫人家底竟如此微薄,说出去只怕也没人会相信。
此刻面对周侍郎疑虑重重的目光,余氏一口气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一时当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时,周妈妈从门外走了进来,走到余氏的身边,凑近了低声说了几句。
周妈妈是在告诉余氏:施琳琅过来了,现下在隔壁候着。
早不来,晚不来,她现在过来是知道周侍郎今日进了侯府?
余氏不由自主地起了疑心。
周思弦看在眼里更是大为皱眉。
他在等,等着看余氏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他说的可是皇命,圣旨不可反抗,就算是口谕也是一样的。
余氏的心在煎熬。
她实在是不想把真实情况原原本本地说出来,但现在的情况也容不得她推诿迟疑。她的静默只维持了一息就喊周妈妈,“妈妈,你去把隔壁那位请过来吧。”
她不说请谁,也不说为什么现在要请人过来。
周思弦觉得自己也是好修养,居然半分都没生气,就等着看会发生什么事。
琳琅站在门外也是迟疑了片刻。她知道周思弦不是周雪夜,也晓得自己不能再胡乱的喜欢上一个人了。但有时候人心就是这样的不由自主,她对周雪夜那张脸没有任何的抵抗力,因而她也不想在周思弦面前出丑。
进了这道门,余氏会说什么话,她要如何应对,心里都没底。
倘若,周思弦不在,她行事应该会放肆些。
不论如何,施琳琅提裙,抬脚,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门内,周思弦见她进来,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自然知道她是谁。
庙会里他和她不是偶遇。
徐芝彤是他寻个借口带出门的,目的就是为了见到施琳琅和她聊上几句话。这其中怀中什么样的心情,只有他自己最清楚。当年齐国公对他娘亲下手毫不留情,这些年来每每想起都让他痛不欲生。
动手之前,他想看看齐国公的这个庶女是个什么样的人。
其他几个,他都见过了,不过尔尔。
庙会中,三言二语,他就失了耐性。
是他想多了,齐国公的子嗣哪会有什么不同。
他知晓她给魏国公家的大儿冲喜,也知道她已离开。
她今日重回魏国公府,又想出什么幺蛾子?
周思弦的目光追随着施琳琅,见她裙摆轻腰走到余氏面前屈身行了礼,又走到他面前喊了一声周大人,同样屈身行了福礼,随后才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
余氏等了半天,见琳琅一直没有开口说话,无奈之下只好由她来说。她清了清嗓子道:“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此事我实在是说不出口。可今日周侍郎提起此事,我不得不告知于你。这对我来说委实是一大羞辱。侯爷出征前将家中掌事的权力交给了我大儿媳妇,如今粮食在何处,只有问她才能知晓了。”
周思弦闻言眉头紧皱,他直截了当地问道:“魏国公一向名声极好,他为何会这样做,你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交代?”
言外之意就是她施琳琅行事不妥当了!?
琳琅气极反笑,冷声道:“这是侯府的家事,周侍郎为何要横加干涉?你若是想知道,不如直接去问侯爷,问侯爷夫人,问我作甚。我什么也不知道,只知侯爷出征前身无分文,同我要了一万元银子,用他那五千石粮食做了抵押。你当我想要这么多粮食,半年后这些粮食就会变成陈米,到时就更加卖不出去了。”
“至于掌家之权……”琳琅想想就更好笑了,“谁稀罕侯府的掌家之权,我不过就是受侯爷所托,不叫他后院中的一众夫人饿死罢了。哪知这些妇人还一个个盯着我不放,今儿要这个,明儿要那个,我若是待在这里不逃,哪还有活路。”
她这一通话说下来,周思弦抓住了一个重点,他眼神如刀紧紧盯着琳琅问道:“你不是齐国公的庶女吗?你哪来的万两纹银可给魏国公?你说你给了魏国公一万两银子换粮?”
这要解释起来就复杂了。
琳琅知道魏国公肯定私下查过她。他住在雪园隔壁多少也知晓湖州薛家的事,可周思弦就未必知道了,她要怎么和他说清楚呢?
事情莫名其妙就变得复杂了。
“你为何不说话?”周思弦紧紧盯着她不放。
一旁余氏听见她说给了魏国公一万两银子也坐不住了,走到琳琅的面前疑虑重重地问道:“你既有那么多银子,为何还要给我儿冲喜?你大可拿着银子好生过日子,为何要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一个、两个都当她是犯人!
琳琅被两人咄咄逼人的目光给逼急了,大声吼道:“你当我想嫁给你那个死人儿子!要不是魏国公官大非逼着我嫁,我才不想嫁给他。如今也是,他人都归天了,该放我回去了吧?”
“至于你,周侍郎。”琳琅突然就不怕他了,与他对视半响缓缓说道:“我娘是湖州薛家的女儿。湖州薛家从前是江南富户,我现下吃得穿得都是她留下来给我的,你若是不信,大可找人去查。”
她说着站起身来,这两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气势上就让她短了一截。
她可不能坐以待毙,无端挨打了。
沿着厅堂绕走了一圈,琳琅站定了,冷声道:“大夫人,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这掌家的权力吧,我可以交回给你,不过我也不能太吃亏,一万两子拿出去白白沉了塘。”
“你待如何?”余氏看向周思弦道:“周大人,你也看见了她有多嚣张。这样的儿媳妇我也要不起。侯爷不在家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今日不如就你替我们魏国公府做主哪个章程出来,粮食和银两如何处置,我都听你的。”
周思弦看向施琳琅,他脸上的表情很淡,几乎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他道:“前线打仗,户部缺粮,你现下手头还有多少余粮?”
琳琅笑道:“前几日我问过,拼命兜售方才卖出去二百石粮食。小店生意做得委实不大,几日过去再怎么着也卖不了太多。您不如多买些粮食换成白银,按着市面价一两银子可买二石大米,您可否多给些?”
“市侩!”周思弦断言道:“你说魏国公拿了你一万两银可有收条。凡事口说无凭,你总要拿出证据来,本官才好信你!”
“有的。”琳琅微笑,“魏国公堂堂侯爷,虽无银钱,气节自然是有的。不过欠条我放在家中了,您可愿同我走一趟。”
“粮食也在你处?”周思弦二话不说抬脚就走,“余夫人,本官今日出来是为了办差,既如此就不打扰了。侯爷不在家,您好生休养!”
余氏顿时急了,顾不得面子大声喊道:“老爷没留银子给我,现下吃穿都无银钱可用了,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周思弦顿住脚,回头看了一眼余氏,转头又看了一眼施琳琅,低声道:“你准备看着她们饿死吗?齐国公府出来的人果然心狠手辣。”
琳琅啧了一声道:“周大人慷慨,大人拿银钱出来养活她们一家啊!我本就小气,拿了一万两给魏国公当真是后悔莫及,连着好几天都不曾睡个好觉。这么多银钱可是我娘费劲心思留下来给我的,要不然我还不得饿死街头。”
“我娘尸骨未寒,齐国公就叫人把人赶出府去!他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呢!”琳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
“这样的话听在您耳中只怕是大逆不道吧!”琳琅看向周思弦,“可我偏要说,我怕谁了。”
两人一起踏出了魏国公府的大门,一起往雪园走。琳琅的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人,周思弦却连个小厮、仆人都没有。
进了雪园的大门,琳琅挥挥手叫底下人散了,让李叔留在前厅待客,自己带着严妈妈和李妈妈回去院子里拿欠条。
严妈妈和李妈妈跟在琳琅的身后小声地交谈,严妈妈道:“这位周大人长得可真是俊俏,我活到如今这岁数,还没见过哪个比他长得更好的,那脸上的肤色白的呦,真是比初雪还白上几分。就是看着冷飕飕的,是个冷冰冰的人呐!”
李妈妈不好说人八卦,淡淡地道:“人家可是二品的大官,在朝中当差,哪里会同一般人嬉皮笑脸了,咱们与他非亲非故自然是冷淡的。你可莫要在背后说人是非了,小心隔墙有耳。”
琳琅倒是深有同感。
这位周思弦大人和周雪夜医生的性格差别甚大。周医生温柔和煦,不论看见谁都笑着打招呼。周思弦则像一个大冰块,看见谁都是一副你欠我银钱的表情。
他长得比周雪夜更为精致,是个冰山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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