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下着细碎的小雪,林琅住在第三进的院子里。她不喜欢住的太靠前。她住的院子里种了好几株旧年的腊梅花,天越冷,梅花就开得越香。
林琅捧着个小小的汤婆子,站在门檐下看着庭院里站着一排年轻的姑娘小子们有些傻眼。她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侍候呢?
见她沉默着不出声,李叔还以为她不晓得该怎么挑人,上前一步指着底下几个人回道:“小姐,这四个丫头原本是府里头的家生子,您来了侍候您正好。只是年纪不小了,过几年就该嫁人了,往下再小些的没几个像样的,我在外头又买了几个回来,你瞧着哪个好就留下哪个,不成我再退回去。”
“那几个男孩呢?”林琅颇为不解地指着男孩子们问道。她又不考科举当官,留个小厮长随做什么?
李敬源笑着回道:“男孩儿腿脚快,您若是有事想传个话的,他们跑得快。等长大些,园子里有重物要搬也可使唤他们。”
林琅犹豫了一刻,问李敬源:“这些人家做什么要把孩子们给卖了,往后都算贱籍了?”
李敬源躬身回道:“今年河南那边遭了旱,好多人家颗粒无收养不活孩子,这才把孩子们卖了。您花些银子买了他们也算是积德做了善事。”
“那就留下吧。”林琅指着那几个小孩答应了,又道:“我屋里用不着那么多贴身丫鬟,留下两个就成,剩下那两个先头做什么现下依旧做什么去吧。”
她瞧着四个人也看不出哪个好来,干脆把这费心的事踢回给李叔,“那个满脸雀斑长得不太行的姑娘退回去吧,剩下三个留下哪两个你替我定了。”天冷,她说完就回屋了。
李敬源顿时有些傻眼了。
他想过小姐有可能不想要太小的丫头,到时掂量着求一求,买个丫头不过就五两银钱,府里头留口饭养活人就成,重新退回去流落在外可怜了些,小子们也是同理。
不曾想,孩子们留下来了,大的几个却不要。
这四个可是他精挑细选的,纠结犹豫了好一会儿,他指着人道:“你,你留下来侍候小姐。你们俩先回去了。”
留下来那两人登时就喜笑颜开,被赶回去那两个哭着走了。
门边微胖界的林婆子啧了一声道:“你怎么不求一求小姐把老周家闺女留下,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老周那个人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他可是薛家三家药材行的大掌柜,还监管着小姐五个田庄、八家米行。府里头就他管的庄子、铺子挣钱最多,你把他的闺女退回去就等着他和你闹腾吧!”
李敬源冷着脸沉声道:“他也不是头一回闹腾了,大不了就是闹到小姐面前去!他是什么意思,想他闺女当小姐面前第一人,还是直接越过小姐去?也不想想他家闺女给他惯成什么样了,不赶回去在小姐面前杵着,早晚得出事。”
“啧啧。”林婆子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指着李敬源的鼻梁道:“你若是不怕他,今日怎么就把他闺女给领来了。还不是怕他闹腾?偏生小姐就看不上,谁叫她长得不成,我早就说过了起码得要五官端正的,是驴子是马就她那样的还非要拉出来遛遛,这下好了吧。还不如当初就把话挑明了呢!”
两人说得热闹,完全没注意到林琅站在门帘后听得清清楚楚。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话当真放在哪里都用得着。周管事的闺女长得实在太影响心情,随他们去说,林琅没打算和自己过不去。
几天后又发生了另一件事。
一连下了几天的雪,天气终于放晴了。
一早醒来,林琅在床上赖了会儿,还没起身就听见外头的说话声。有男有女,好像在吵架。她想了想朝外喊了一声:“林妈妈!”
林婆子听见声音掀开门帘,笑道:“小姐要起身了?您的衣裳我已经烘暖和了,这就给您拿来。”
林琅点头。
没多久,林婆子捧着衣裳进来,她的身后跟着新来的丫鬟珍珠。珍珠端着一个铜盆装着热水给她洗漱用。一盆水自然不够刷牙又洗脸的,珍珠放下水盆又出去了一趟,片刻后端着另一只水盆和热手巾进来。
前日,李叔叫成衣铺的人送了不少衣裳来给林琅挑。林琅一气挑了好些,一时半会儿是不愁衣裳穿了。
她穿好衣裳,洗漱干净,喝了几口淡淡的热茶,才开口问道:“外头是怎么了,这么吵?”
林婆子回话道:“今儿十五,各大管事都捧着账本在外头候着。偏巧隔壁魏国公府的三小姐使了丫鬟来我们府里头折腊梅花,叫金管事给看见了问了几句。”
林琅好奇,“原来隔壁是魏国公宅邸,他们府里头没有种梅花吗?人是怎么进来的?”
林婆子道:“他们府里头有没有梅花就不晓得了,魏国公宅邸也不是我们随随便便想去就去的。金管事和您一个想头,这些姑娘是怎么混进咱们园子里来的。守门的小子都是干什么吃的,今儿进来两个姑娘,明儿是不是还能进来几个贼人了。他话说得直接,那两个姑娘就不乐意了,说要回去上报主子呢!”
“进别人家府里头来拿东西倒还是她们有理了!”林琅也很硬气,“出去看看,这年月小偷还得理了。”
门帘子挑开,一阵冷风进来,林琅看了一眼厅堂里已经摆好的早食,一笼热气腾腾的灌汤肉包还是她昨天晚上特意吩咐厨房里做的,就着酒酿小汤圆吃别提多美了。
一股火气不由就升腾了上来,连口热饭都不让她吃好,等着被骂吧。
金管事全名叫金则火。他爹本不姓金,姓木。他娘一口气生了五个闺女,到了最后才生下他这么个小子。他一出生就有算命先生上门,说他五行缺金,只要他改姓金,那他们家就会旺起来。他爹是个老实人,脑子里就没想过算命的也有可能是个骗子。他把家里剩下的五十个铜板都给了算命先生,狠狠心给自己儿子取了这么个名字。
金则火生来就是个爆脾气。
这样的人按着普通人的想头是管不好酒楼的,脾气这么火爆动不动得罪客人怎么办?可他偏偏就管好了一家酒楼。还是陆安城里最大的酒楼。
王候将相,各府的太太小姐,贵人们见了不少,有一样金则火拿捏的最明白,那就是面子。面子这东西他可以给,但也要讲道理。这上头他没怕过谁。
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莽撞,但人闯进府来免不了要问上几句。
林琅站在门廊下,这里比底下的庭院略高一些,她一眼望过去就看见金管事肃脸在问两个丫鬟的话。
两个丫鬟看起来年纪都不小了,起码同她差不多有个十五、六了。两人怀里都抱着好几支腊梅不肯撒手,其中一人鼻孔朝天满脸不耐烦的表情。
林琅想着她热气腾腾的早饭呢,快走几步就走到金管事身前道:“几支梅花而已,折了就折了,拿着走吧。下不为例,谁要是再把人放进去来就扣月银,打板子。这可不是谁家的后花园随随便便想进来就进来。”
那丫鬟尖声说道:“你是谁?我们三小姐看得上这里的梅花,那是给你们面子。给脸不要脸,竟还想赶我们出去。”
金管事黑着脸沉声道:“赶出去算是客气的,随意闯进私人宅邸,折了别人家的财物,再不走就送你们去官府里评理。魏国公府的三小姐是吧?回头叫官老爷把人提了来问个清楚,她就是这样教下人的吗?”
两个丫鬟像是被吓住了,抱着腊梅花就要走。
金则火喊了一声,“慢着……”踱步到两个丫鬟面前道:“东西留下,这可不是你们家的东西,怎么能想拿走就拿走呢?!”
两个丫鬟悻悻地把腊梅花往地上一丢,拎着裙子小跑着出去了。
林琅赞赏地看了金管事一眼,朝他竖起大拇指。
她招呼几个大管事道:“都用过饭了吗?没用过一起用些。”
时辰也不早了,几个管事都用过了,但小姐喊他们用饭都不敢怠慢。一共五个大管事都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林妈妈心里有数,她交代厨房里几个丫鬟,“白粥装得稀一些,再上几个清爽的小菜。估摸这几个今日都用过了,下回再来多做些。”
用完饭,众人挪到小厅叙话。
林琅今日才知晓,她的产业里还有卖棉花和绸缎成衣的,当即就笑道:“那往后我就没必要再到外头成衣铺去挑衣裳了,回头找个熟手的绣娘上门给我量几身新衣裳。”
管这些的许管事是五个管事中唯一一个女管事,闻言连声笑道:“这是自然,我们的铺子里在京城里头也是称得上名号的,都是您的铺子,哪里还用得着再去外头挑,这不是白白叫其他人挣了银钱去嘛。”
不愧是做生意的,三言二语就说到挣银钱上头去了。
林琅大概地翻了翻,她的这些产业都挣钱,唯独几家庄子这几个月都是坐吃山空。按着周管事的解释,大意就是如今是冬天没有收成,庄子上的都是自家的奴仆,吃喝不能断,自然就亏空了。开春了就会好起来的。
林琅看着数目还能养得起,就先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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