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派热闹的烟火气。东瑾坐在茶馆二楼的雅间中,自窗边向下默然凝望,眸子轻飘飘地不知落在何处。
或许是沿街所栽植的随风纷飞的柳枝,或许是食摊蒸笼中袅袅升起的热气,不论是哪一种,都比他要自由得多。
东府向来规矩严苛条例分明,在那里生活了这么多年的东瑾也好似一直被一根越勒越紧的绳子束缚一般,几欲窒息。
他放下手中的瑞草青茶,没有多饮,茶盏中还剩下大半,随着他的动作,玉色的水面微微轻晃,映出他清俊的倒影。
这茶味道清冽香醇,是他一直所钟爱的。
可自幼时起,他便接受父亲教导,需得自持克制,他不能有任何偏爱的东西,不管是人还是物。一旦有了自己所喜爱的,那便意味着日后行事或许会有偏私。
而这种独属于他一人的特性,是不被允许存在的。
在这样管制极严的东府中,他好似也长成了一言一行都被规定好的提线木偶一般,从来不知为自己而活是什么滋味。
本已平静无波的茶面,再次轻轻晃起,旋即便能听到一阵轻快利落的脚步声渐近,还有些许钗环响动的细碎声音。
几息之间,一袭烟粉色轻衫女子便出现在了他面前,她头上戴着幂篱,毫不客气地便在他对面落座。
虽是二人之间隔着巾纱,东瑾却好似能透过那片朦胧,看到薄纱之下女子染着粲然笑意的眸子似的。
看起来她心情不错?
不知怎的,东瑾周身那略带惘然的惆怅,好似因她到来而被冲淡了几许。见她一身轻松,他也不免笑笑,对她点头颔首,以作礼节:“见过公主。”
他所在的茶馆二楼雅间中,清幽肃静,本就没什么人来往,娄华姝也不必再做什么里三层外三层的遮掩,直接将头上的幂篱扯下。
说起话的尾音都轻快地扬起:“又见面了,东家公子?”
倒也是造化弄人,上次明明对她避之不及的是他,屡屡拒绝她谢意的是他,但现下又有求于她的又是他。
他与公主之间流传的这些谣言之事,东父那边虽是被他暂且安抚下来了,但也被下了最后通牒,他需得在三日之内将这流言纷争平息,不管用什么法子。
民间大街小巷的悠悠众口,要想止住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但东瑾多少还是有主意来止息的。
只是这流言说到底是从皇宫命妇,亦或是大大小小的宫人口中传出来的。即便是他东家手再怎么长,也不能伸进皇宫,冒犯天威。
万不得已之下,东瑾只能选择求助公主,毕竟这也不是他一人之事,一同搅进这旋涡里的还有一个她。
不等他说出什么,娄华姝便颇有几分得意地挑眉望来:“这才分别了几日,就这般耐不住性子,等不及想见本宫了?”
东瑾:“......”
听着她好不正经的几句话,便不难猜出,这些传得满天飞的谣言,少不得被她听去了大半。
不想她知道此事后,全然不担心自己的清誉半点,还能心情如此自在地反过来打趣他。
一时让东瑾不知是该说她心大好,还是说她缺心眼好......
东瑾也不打算同她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了自己今日约见她的目的:“听公主的这说辞口吻,想来应是已经知晓了京中四处所传的闲言碎语。”
娄华姝随手择了个还挂着莹润水珠的果子,送进嘴里,听他提起这事,也无波无澜的,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确实有所耳闻,听听当个乐子过去便罢了。”
她毫不在乎自己在外的名声如何,难怪不论外面如何传她,也不见她有半分气急败坏的姿态,好似怎么说都与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
还真是不一般的率性洒脱,也是他从未踏足过的另一方天地。
但一直这么牵扯不清,不管是于她还是于他,都不是什么好事。
东瑾嘴角愈发拉得平直,看着她的眼神也严肃了些许:“此事事关公主清誉,若一直这般传下去,有损公主名节。”
“臣下不敢对公主有非分之想,也不愿公主和臣下以这等不堪的方式被捆绑在一起,还望公主能平息这些不实之词。”
娄华姝对他有些好感不假,可屡次三番被他如此疏离地划清界限,无疑是在她胸口燃起的那点火苗上又添了一把热油。
她突然就起了叛逆的心思,不想如此容易地遂了他的心意,唇边扯出抹笑,有几分无辜道:“日前本宫要卖你个人情你非不肯,现下又反过来要我帮你的忙?”
“这又是什么道理?”
“前些日子里,确实是臣下思量不周,只是就算再来一次,臣下也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公主送来的人情,臣下实在......无福消受。”
这人未免太过油盐不进,娄华姝挑挑眉,却也并非对他毫无办法。
他既然要她帮忙,那便是他欠她一个人情了,她可不会顾念那些虚无的礼节,既是要索取点什么,自当是该痛痛快快的。
“也罢。”娄华姝揪下来果子的手一顿,调转了个方向,趁东瑾不留意时,直接送入了他的口中。
在他因清甜的果子入口,而唇齿生香,错愕地抬眼看来时,娄华姝微微一笑:“你一定要同我客气的话,那可不要怨我对你不客气呀。”
他越想撇清干系,她便越要穷追不舍,他又能如何呢?
东瑾倒半点也没被她好似呲了獠牙的模样吓到,不以为意地点点头:“只要公主能帮臣下解了眼前困境,便是要臣下上刀山下火海,也都是应当的。”
他全然不觉她能将他怎么样,娄华姝是公主,有高高在上的地位,更是有说一不二的本事,只要她一声令下,便多的是人为她前赴后继。
但这一切也是基于她不会牵扯到多方势力的情况下,他不过一个世家公子,尚且什么事都由不得自己,更遑论她生长在势力盘根错节的皇宫?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在娄华姝意料之外的,她心思不如他那般缜密,不会去思虑以后可能发生的或不可能发生的。
她现下眼中只有一个他。
娄华姝勾勾唇角,看着他颇有些意味不明:“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
二人各怀心思地商定一致后,便一前一后相继下了楼。
只是在一楼一处不起眼的小几上,两个本还在窃窃私语的女子见到他们二人的身影后,却是瞬间停止了交谈,眼睛一错不错地落在走在前方的那身姿颀长的白衣男子上。
“冬葵,你可瞧清了?”面上妆花更为浓艳曼妙的女子,低声侧头,问向身侧容色较为清淡的小丫头。
名为冬葵的小丫头用力点了点头,还不忘拿出包裹里的画像,和台阶上那长身玉立的男子两厢比对,语气笃定道:“绝对不会错的,这个便是罗公子让咱们找的人!”
和自己的丫鬟再一次确认后,凤仙才稍稍安定下心来,手上染着鲜红丹蔻的指甲搅着帕子,又掀起眼皮打眼儿去瞧那道清瘦的身影。
原来......罗公子要自己引诱的,是这般惊才绝艳,气质出尘之人。
她原是秦楼楚馆那等烟花之地出身的,只是她却从来不认为自己会止步于此,她模样出挑,又风姿万种,本就是世间什么样的男儿都配得起的。
在凤仙自己看来,便是入宫当娘娘都不为过,只是一直都缺少一个时机罢了。毕竟有她撩拨男人的手段在,她便一直都没有失手过。
攀上罗锐这样的王公子弟,都是她挤破头才挣来的机遇,幸而最后的结果也没有让她失望。
近几日罗锐不知怎的,心情总是很低沉易怒,她费尽心思也没能在他那里讨得半分好处。
昨日夜里,在她小心窝进他怀中也没被他推开时,他却是忽而挑起了她的下颌,望着她的脸缓缓低低笑出声来。
他说:“我的仙儿生得这般娇艳,合该有助我一臂之力的本事才是。”
非但如此,罗锐还允诺事成之后,会许给她钱财万贯,和他府中侧夫人的位置,这可真真是天上掉了馅儿饼。
若是单靠她一人筹谋计划,这辈子有没有机会摸到他罗家的门槛都不知道,但这样大的好事,却是直接被罗锐送到了她眼前。
既然如此,哪里还有不接住的道理?
本来凤仙还在担心若是她成不了事,辜负了罗公子对她的信任,还与那侧夫人的位置失之交臂了,该如何是好。
可现下一见了这谪仙般的公子,她好似什么都不担心了。
瞧着他的衣着便知道他亦不是什么寻常人,定然也是非富即贵的那一类。而且若跟了他这般谪仙一样的人,她便是不要那侧夫人之位又何妨?
这样瞧着,凤仙再也按捺不住,拎起桌上早已备好的浊酒,便扭着腰肢,向东瑾那处走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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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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