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话本

正月十三夜晚月上树梢头。

三坊鼓楼作为京城最大的风月场,自是宾客往来络绎不绝。

此时月上高空,鼓楼内歌舞升平,莺声婉转,哪怕是着急赶路的行人都不自觉朝里探去一眼。

可今夜鼓楼有些不同寻常,楼外站着两个人,一人身着浅白衣袍月光下格外醒目,同这烟花歌舞的花楼极为格格不入,另一人墨绿衣衫,虽不似前者那般遗世独立,可放在月光下,墨绿劲装虽说干练却不像来逛花楼,倒像是来行窃的。

夺应了他的话,将两人拉回昨日,裴南泽再借此同幻鬼通感,去查查这鬼魂在哪里死的,谁知这落脚点居然是三坊鼓楼啊?!

江知眠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不过对上歌舞升平的花楼,表情罕见空白一瞬。

丞相府郝珹纵酒的楼阁就在不远处,他突然想看一看裴南泽旧地重游究竟是何种神情,于是问:“二公子想来对此地甚为熟悉。”

谁知裴南泽身形挺拔一动不动,愣在原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莫名望去。

裴南泽正巧回神,“这歌声太过悦耳,一时让我分了神去。”

这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玩味,不过声音不知是鼓楼乐声扰了耳,还是别的原因,听上去竟有些许拘谨。

正巧鼓楼内乐声突变,刺耳的声响顺着楼板传到外面。

裴南泽夸赞道:“此曲只应天上有,这……这个音拐得很是奇妙。”

“……”江知眠漠然片刻,叹道:“这是胭脂水粉碰撞坠地的声音,二公子莫不是听错了?”

裴南泽:“……啊,是,没错。”

一连串肯定词往外蹦,裴南泽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因为他根本不懂乐器!

早知道来的是三坊鼓楼,他就不管这幻鬼是什么原因死的了,尴尬的氛围冉冉上升。

江知眠想了想他平日那不正经的话语,了然道:“二公子这是……想起了楼中哪位相好?”

裴南泽的笑容有半秒不易察觉的凝固,转瞬笑容烂漫:“相好?这楼里的美人,见了我都是相好!”

不过……江知眠怎么看上去气定神闲,特别了解的样子?

裴南泽余光瞥见江知眠眼角带出的戏谑,眯了眯眼跟着叹道:“江大人怎么这般熟悉,莫不是经常来此夜夜笙歌?”

这话听着甚为耳熟,还有之前裴二说的话总觉得哪里听到过。

他笑笑不说话。

裴南泽心下一稳,鬼话信手拈来:“江大人怎么不说话了,难不成被我说中,害羞的……”

“哎呦,二位公子。”楼内走出位薄纱披身的老鸨,看到裴南泽是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复又笑意盈盈打着面扇:“二位公子来都来了何不进去坐坐?”说着眼神止不住瞄向裴南泽,动作也僵硬起来。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裴南泽叹了口气,朝江知眠做了个请的手势:“江大人,长夜漫漫可愿陪我一起?”

他声调轻缓尾音上扬,江知眠听得一笑,罕见接话道:“裴二公子此等雅致,自然相陪。”

说完朝他温和一笑,抬脚走向鼓楼。

裴南泽望着他远离的身影,挑了挑眉跨步跟上。

素纱罩瑶窗,锦帐珠帘高挂,悬垂围绕门庭,烛火荧煌跳跃,恍如白昼,极尽奢靡。

珠帘内舞女浓妆着粉缇螺黛裙,随乐声起舞,水粉香气自帘后探出,若隐若现勾住帘外看客的目光。

“刘公子,奴家这诗句赋得可好?”莺声抚上耳畔,纤细柔白的玉指将看迷眼的客人视线拉回自己身上。

那人嘴上说着好,眼睛仍旧止不住朝帘内瞟。

女子嗔笑歪躺进那人怀里,冲不远处墨绿衣衫的公子眨了下眼,裴南泽默默挪开视线,正巧又与一男倌对上视线,那男倌以为他看上自己,娇羞笑着眼波流转。

裴南泽:“……”

老鸨看出家主的不自在,迈步上前笑道:“这外侧槏面颇有雅致,玩些诗词歌赋,常以茶赛诗,开盘茶围。公子若不喜欢便进去瞧瞧?”

这歌舞声吵的他耳朵嗡嗡作响,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牵住江知眠,“这外面太俗气,公子带你寻更大的乐子。”

“……嗯。”江知眠任他牵着轻巧避开周围来往人群。

往里走便是雅阁,小堂垂帘,菌榻帷幌,歌声被远远落在身后,模糊不清。偶有丝竹清音或低嗔软语从帘后溢出,更显幽静。

裴南泽忽而觉得这样没意思,落了面子,学着浪荡公子哥语气闲散指过一长相清秀的小倌,“就你了。”

那小倌面露难色,犹豫着想拒绝。

裴南泽横来一眼,老鸨打着扇子解围道:“哎哟,家……公子让你陪他,那是你的福分,还不快跟上。”

鸨母都这样说了,他也寻不到机会,这人刚刚冷眼扫来,眸中似淬了寒意,无形威压让他额冒冷汗,头颅低得更甚。

“转过身,面对墙,站着别动。”房门一关,小倌便听到这句话,茫然看着墨绿衣衫的公子。

裴南泽翻开桌上茶杯,试了试水温,倒了两杯,随手递给江知眠一杯,余光瞄到愣神小倌,不爽道:“听不懂我的话吗?”

他声音冷冷地,小倌白着脸转身面朝门站好。

倒是江知眠低头看着手中杯盏,轻笑道:“这便是你说的乐子?”

“怎么会?”裴南泽斜靠桌边,扫了眼房中构造,喝了口茶笑道:“我怎么会如此无聊,只不过怕你一会受不住,我才好心让你先歇会。”

他凑上前,意味不明道:“你若不累,我们现在就可以……”

“你歇着吧。”这话太过引人遐想,江知眠淡声打断,错开了视线。

“嗯哼。”

裴南泽笑着退开,绕到书柜前,随手翻开几本书,“困住我们的幻鬼生前就是这里的小倌,应该会有一些杀害它的证据书信什么的,我们找找看。”

同那些锦衣卫通感也仅仅看到幻鬼的影子,虽然他多少能猜到这幻鬼就是二脉搞出来的。

前段时间裴左将军回京,边关粮草也在同一时间无故苛留,一旦粮草发生短缺军中动荡,陛下怪责不说,光是稳定军心他短时间内也无法回京。

有人想借他回京一事做文章,要么他永远留在边关相安无事,要么就备受打压,没有粮草之事也会有其他。

二脉术师不惜饲养幻鬼兜圈子也不想他回京,他就更想知道这二脉究竟在做些什么,如此隐瞒。

裴氏二脉通商,不论何事都有记录在册的习惯,二脉那边若有证据也早就被销毁查不出什么,反倒是这三坊鼓楼。

他能纵马出现在鼓楼当然没无聊到去看一个公子哥的床事,来鼓楼前,楼内老鸨突然找他说三坊鼓楼有乐子看。

通常裴家没谁上赶着作死找他,裴南泽想来想去应该是哪方势力借此机会嫁祸他什么的,他本也想揪出幕后之人便应了这鸿门宴,没成想这幻鬼从前便是三坊鼓楼的伶人。

术师为维护世间安定而存在,镇鬼消灾,可如今却同鬼巳为虎作伥沆瀣一气,真是世风日下,令人咋舌啊。

随意扫过满柜书籍,要不说是花楼,各类风月话本摞了好几层,名字取得直白又艳俗,什么‘醉卧美人怀’,‘风流公子俏书生’……一眼望去,江知眠竟不知从何处下手。

倘若有些信件夹在其中错过就不好了,指尖抚上书脊,随手抽出本书页泛黄的话本,翻开寻找。

书页在手中哗哗翻动,泛起墨纸余香,眼见一本见底,正要去换一本,突然熟悉的台词跳入眼帘,他动作一顿,缓缓摊开书页。

那页香艳词语甚多,他目光却盯着一句话——长夜漫漫,公子可以陪我一夜?

江知眠不可思议顿在原地,半晌带着一种求证和难以置信的复杂心情朝前翻了几页——你夜夜笙歌,想来此处定是熟悉的都迫不及待了。

“……”

江知眠表情微妙,又朝前翻看。

——(公子双手掐着书生腰腹,引他坐在自己上面)这个姿势你可喜欢?

——(书生面红,声声啜泣)喜欢。要是我说不喜欢呢?

——(公子吞吐间隙仰头看书生)若是不喜欢,我们就再换个。

——(书生仰头喘息)我就喜欢你这样既霸道又温柔的。

“……”

“…………”

裴南泽手里拿着账本悠悠走来,“江大人可有发现?”他话音轻松,直到目光落在了江知眠手上那本封面香艳、书名直白的话本上。

裴南泽:“!!!”

完了。

他调戏江知眠的台词句句榜上有名,甚至有些只字未改,这无异于公开处刑。

江知眠在他僵硬的目光中缓缓合上话本,勾起一个极其意味深长的笑意,看着他冷冷道:“‘长夜漫漫,公子可愿陪我一夜?’”

裴南泽:“……”

书中墨迹打在烛火下黑沉,他声音却如灯下烛火,温和似水又绵里带针,“二公子真是……博闻强识,学以致用。”

裴南泽下意识应道:“我只是温习……”

话音未落,江知眠面无表情摊开一页——这么久不见,我陪你温习一二。

裴南泽:“……”

他这张嘴呀,不懂事。

突然灵光乍现,裴南泽回头提声冲小倌道:“对了,那谁你先前是不是有话要同我说?”

“……”

好生硬的话题转移。

小倌额头抵门低声道:“奴家今晚被郝珹公子点了去,现下已过了时辰,怕是不好交代。”

这名字有点耳熟,裴南泽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便多问了句:“郝珹是谁?”

这次不待小倌开口,江知眠便替他接话:“你的狱友,也就是丞相府的公子。”

裴南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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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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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中知别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