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洛随感觉到罗小云牵住了自己的手,女孩手心温暖、手指柔软,如果换成任何一个男人,此时早已堕入了温柔乡,可惜她拉住的是洛随。
洛随默不作声地抽走了手指。
眼睛适应了黑暗,捕捉到不知何处投来细微的光源,洛随看到罗小云停下了脚步。
罗小云说:“我不喜欢他。”
洛随想自己多少需要附和一下,于是他点了点头。
“他们是一群恶霸,男生,女生,没一个是好人,不,或许有一个,但我不曾遇见。”罗小云说得激动起来,胸膛起伏,语气也越发尖锐,“我真想他们去死,他们强迫我办这个生日派对,强迫我穿白裙子,强迫我摆出一副笑脸去骗人,我恨透了他们!”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样逃出这个世界——”
罗小云的语气好像在演话剧一样,说着说着,她张手推开了一扇门。
门里有一扇窗,窗外格外清亮的月光洒在水光潋滟的地面上,洛随抬眼瞥了一下门边的标识,这里是卫生间,应该是男女混用的。
罗小云再次抓住了洛随的手,脸上漾起甜蜜的笑容,“我们从这里逃出去吧,只有这里能去到外面!”
见洛随迟疑,她略带训斥的语气说:“你不能总这么懦弱,你要学会做正确的选择。”
洛随望着窗外的月光,他从未见过这么美丽、这么清澈的月光,仿佛那端是赤诚洞开的伊甸园,他若不去,就是违反了人性根深处的本能……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肩头被狠狠撞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向门里趔趄,晃神的片刻,他被罗小云推进了门里。
他转头最后看了一眼罗小云,女孩脸上是甜蜜而恶毒的笑容——就像她说的一样,“摆出一副笑脸去骗人”。
这真是一个谜底就写在谜面上的游戏呢,早在她结束哭泣,露出笑容的时候,自己就应该警惕。
洛随重重地摔倒在淌满污水的地板上,刺骨的寒冷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服,与其同时,门也被无情地关上。
他听到门被彻底锁上的声音,随之,门外爆发出一阵尖利的哄笑,欺凌成功的愉悦感让这群恶童心满意足,其中罗小云笑得最响,像嚎哭一样难听。
洛随爬起来,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水,走到成排的水喉前,拧了拧阀门,水管里一阵空响过后,挤痘痘一样挤出了半滴浑浊的水。
洗手池上镶着一面廉价的无框镜,镜子被打碎成了大小不一的数块,龟裂纹把他污秽的脸映得格外悲凉。他并不介意顶着这么一副面孔,反而他觉得人类本该就是这副模样。
他走到窗边,向外望去,外面是他来的那条路,树林愈发深黑,又染上灯牌的绯红,显得分外恐怖,隐约能看到树林间有一座废弃的喷泉,高耸的雕像面目难辨。
“难道这里真的是唯一的生路?”洛随自言自语。
[您想知道吗?]童音又在他耳边响起。
“你怎么阴魂不散?”洛随不悦,这个声音总是让他感到烦躁。
[我是您最忠诚的奴仆,您来这个世界冒险,我怎能不跟随。]
“不管你是谁,请不要擅自打扰我,很讨厌。”
[好吧……]童音听上去备受打击,[但是我的主人,我有一个最后的临别礼物送给您:此处有五座坟墓,死于不同的黄昏。]
“谢谢。”
童音不再骚扰他,但他还要面对眼前的困境——被锁在脏污的卫生间里,没有水、没有食物,所幸他吃了许多零食,不然这样阴冷潮湿的环境,很快就能击溃人的意志力。
洛随转了一圈,推开了每个隔间——当然每个里面都相当的不堪入目。
他最后选择坐在洗手台上,这里高于地面,没有那么湿寒,他还能靠在镶着镜子的墙上,只要小心碎玻璃。
他摸了摸口袋,发现那本厚厚的病历本还躺在里面。反正被锁着,闲来无事,他便掏出病例借着月光读了起来,继续了解这副身体的主人生前的过往。
病历本的前半本是各种病程记录和化验单,后半本是洛随本人自己胡乱写画上的内容,字迹凌乱,难以辨认。
洛随合上病历本,坐在洗手台上发起呆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晃了晃自己的双脚,他还是第一次注意到自己有手有脚的样子,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时间缓速地流淌,不知多久,才有一丝亮白挤破漆黑的天空,黎明拂晓的白光像神明流下的一颗灿烂的眼泪,很快汇集成雪白的汪洋。
阳光里洛随悠悠转醒,他看上去只是个有些羸弱的少年,眼神里却犹如深藏着两颗古老的星辰。
洛随跳下洗手台,走到窗边,再次向下张望,现在天亮了,看得清晰了很多,这里离地目测有十多米的距离。
这扇窗户看似是生路,却没有能打开的锁,完完全全嵌实在墙体上,洛随用拳头打了几下,奈何这副躯体的主人太过羸弱,玻璃纹丝不动。
人类在惊慌焦虑的时候,容易来回踱步,或者做一些无意义的运动来抵御焦虑感,但这只会大量的消耗体力,洛随不打算这么做——他也不惊慌,只是有点无聊。
他继续跳上洗手台坐着,像一座慵懒的坐弥勒,扶着下巴打瞌睡。
直到太阳再次落山,他意识到自己已经被锁在阴冷的卫生间里整整一天时间。
夜幕再次笼罩,月光一如昨日般清晰,一切都没有改变,只有洛随,在经历一整天的寒冷和饥馑后,变得精神恍惚,虚弱不堪。
门外忽然响起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哒哒哒”几声敲门声过后,一个故意捏着嗓子的声音:“先生,你还好吗?先生,我来救你了。”
随即,又是一阵哄笑。
洛随掀起发沉的眼皮,门被打开了,几个混混模样的男青年摇摇晃晃地闯进来,似乎都喝了不少酒,其中有一个,伸手把洛随从洗手台上拽下来,然后荒唐地在洗手池里小解。
洛随心知不妙,这群人显然不可能是来上厕所的。
果然那个欺负罗小云的黄毛醉醺醺地走过来,抡圆手臂一巴掌狠狠甩在洛随脸上,直把他抽飞了数米,狠狠撞在墙壁上。
洛随一阵眼冒金星,一股热流从鼻孔里流了出来,渗进嘴角,又腥又甜,一天没有进食的胃立即痉挛了起来。
狂性大发的黄毛直接骑在了洛随身上,一拳接着一拳抡在洛随头上、脸上,脑袋把地面撞得“梆梆”作响。
少年单薄得好似一张纸,此时纸上洇出大片的血,犹如一朵盛开的腥红之花。
其他人起初只是看着黄毛施暴,但很快,血腥味引诱着他们的恶念,酒精让他们的大脑变成一团浆糊,他们摇摇晃晃地走向洛随,这个可怜的被施暴的羔羊……
就在这时,黄毛忽然绷直了身体,同时大量的、成倍的血腥味翻涌进了每个人的鼻腔,所有人眼睁睁地看着黄毛嚎叫着捧着自己肚子,霎那间肠子流了一地。
洛随面无表情地躺在地上,苍白的脸上满是鲜血。
而他的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块长条状的碎玻璃,一头还在黄毛的肚子里,另一头被他捏在手中,也是鲜血淋漓。
他慢慢地坐起来,浑身抖得夸张,嘴唇青白,他没有试图站起来,而是手脚并用爬向躺在地上抽搐的黄毛,那模样,简直犹如一条钻出地狱的食人恶鬼。
没有人敢接近他,全被吓呆在了原地。
洛随费力地把失去意识黄毛翻过来,拿走了那把亮晶晶的扳手。
然后他拽住了一个人的裤脚,把自己的身体从地面上支撑起来——同时,那块碎玻璃也抵在那个人的脖子上。
洛随看上去虚弱到极点,但双眼漆黑带血,被这双眼睛盯住,就好像被天敌的獠牙衔住了脖颈。
那人声音颤抖,有些口吃地说,“你、明明是个很胆小的人,为什么……”
“他死了。”洛随说。
洛随把扳手递过去,“帮我把窗户砸烂,然后把衣服脱下来,不然我也会杀了你。”
那人依言照做,扳手很快把窗户砸得碎烂。
清甜凉爽的空气从窗外涌进来,瞬间冲淡了一室的血腥味。
除了黄毛,其他人显然只是狐假虎威,一旦被威胁,立即像羔羊一样乖顺。洛随用衣服结成的长绳顺利地逃出了录像厅。
在踩到松软的泥土的那一刻,他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拧干了似的,双腿止不住地打哆嗦。
眼睛被血糊得视物不清,炎症的高热让他的大脑变成迟钝,他跌跌撞撞地向大门跑去,然而过度虚弱的身体最终还是让他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他觉得自己像被胶水黏在了地上,动弹不得,眼睛不住地流泪。
是害怕?
将死时的害怕?
模模糊糊地,他看到一个人影远远地向他走来,穿着保安的衣服。
“救我……救我……”他张开嘴,发出枯哑的声音,本能地求救。
保安的脸越来越近,脸上带着夸张的笑容。
同时,鬼魅般哼哼唧唧的笑声,忽远忽近,在他的耳畔不住回响……接着他看到了一把刀。
一把脏兮兮的水果刀,这把刀由上自下,刨开了自己的肚子。
他被保安杀死了。
他的尸体被哼着小曲的保安拖走,埋在了树林里的喷泉下。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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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讥笑录像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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