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睡不着,翻来翻去搞得心烦,只好又坐起来。我睡的这个地方在过去是个楼房,据老崔说有十八层楼高,但经过超级大地震后,被腰斩了,现在只留一层,其余的都成碎片了。
以前我和老崔她们三个将这里定为长期居住所,修修补补,给它增高又加衣服,能勉强抵御洪水和暴雪。我们这个举动吸引了周围的人前来,有的想来住,有的想借鉴怎么重修的,想来住的也不算多,毕竟是末世,死的人太多了。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想来住的就来住,但是找物资必须一起去,找到东西也必须一块分,于是我们的小屋吸引了两个人来住。
我们六个人组建了一个温馨小家。
那段时间真的很美好,可以报团取暖,也可以分享自己在末世之前的生活,还可以畅想世界之后的模样……总之人多了就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就是末世,所以我对末世之前的世界一无所知。我是一块空白的墙面,但是家里人不这么认为,他们闲着无聊的时候就会一直找我说话,直到把我脑袋灌晕,然后重重地拍了我说,“你以后就是我们存档了。”
“存档是什么东西?”我揉着脑袋呆呆的发问。
小鸟慢慢的向我走来,一字一句郑重的说:“就是由你记着我们的过往、现在,乃至未来。”
说完她便在我面前蹲下,开始玩弄起我的头发来。我的头发齐肩,还是老崔给我剪的,说头发短显得有精气神。
我最喜欢小鸟动我头发了,她的手指很暖和而且动作很温柔,就像许久不见的阳光突然来了,然后找到我身上,很舒服。
“你是我们人生的信箱。”紫菜说,“这下能理解了吗?”
鱼叔将彩色鱼竿伸长,蜻蜓点水般点了下紫菜炸毛的头,略带严肃的说:“她知道啥是信箱不,你就说。”
炸毛的紫菜就像海胆,搞笑但扎人是真的疼。
“我不管,我说了她不就知道了吗。再说了,不知道又怎样,这个破世界哪还有信箱!”紫菜朝鱼叔的方向翻了个白眼,“鱼叔你说话太严肃了,能不能轻松点说话啊?跟你说话好费劲。”
鱼叔窝在墙角,依旧神情严肃的擦拭他的七彩鱼竿。
一位严肃的寸头中年男人手上拿着一杆七彩鱼竿,语气淡淡的说:“不好意思,贫生刚化成人,不会说话。”
滑板哥在一旁笑得眼泪掉下来,“哎呦老鱼你是怎么用自己冷酷带来脸说出这么搞笑的话的?你能教教我吗?”
紫菜就是个炸弹永动机,时不时的向你开一炮。
“想让他教你?除非你变成鱼竿,不然啊他才不稀罕呢!”
眼看着滑板哥和紫菜的世纪大战即将开始,老崔摇身一变成和事佬,熟练地开口,“好了你们两个小兔崽子,今天的字写完没?没写完继续写,写完再写。”
滑板哥和紫菜瞬间不说话了,埋着头试图将自己隐藏。
老崔每次说这话的时候都像个有十几年教龄的老教师,除去平日的找物资活动,其余时间她都教我们几个年轻人读书写字,滑板哥和紫菜还好,他们至少上过学有基础,但我呢,连书都不知道是啥,学起来很费劲,因此我是老崔手里最难教的学生。
“小鸟姐姐等老崔发完火,我们出去玩荡秋千好不好?”我靠小鸟姐姐的肩膀上,侧脸看她的耳朵,她的耳朵小小的一个,形似小月亮,特别可爱。
“嘘。”小鸟笑着戳了下我的额头,“等你写完字我们再去玩。”
正当我企图再撺掇小鸟时,老崔那双雌鹰般锐利的眼睛立马扫到了我,我瞬间感觉不妙,趁其不备,立马将自己缩进大棉袄里,试图消失。
“那边那个团子别躲了,快点和你的姐姐哥哥学写字去。”老崔的声音冷漠又无情,太伤我心了。
小鸟推了我一把,没办法,我只好将脑袋冒出来,艰难地拖着自己的尸体向老崔那走。
周围的人都在笑我这没出息的样子。
滑板哥不嫌事大的说:“快点走啊小圆,实在不行你滚过来也是可以的呦!”
我瞪了他一眼。
让我没想到的是紫菜竟然加入了嘲笑我的队伍,嘻嘻哈哈地说:“团子加油呦,我在终点等着你!”
我也瞪了她一眼。
好你个紫菜,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我走到老崔面前,不情不愿地接过一块沉甸甸的石块,然后再拖着沉重的步伐向两个坏人身旁走去。
“再也不跟你们玩了!”我恶狠狠地说。
滑板哥最先忍不住,指着我就向老崔告状,“姐你听小圆说的话,太伤俺们的心了。”
紫菜也随声附和,“就是就是。”
我脸憋得像猴屁股,闷声说:“两个告状精!”
“老崔!!!”
“行了你们别吵了!多大的人了还吵,都给我闭嘴写字去!快点!”
……
回忆起那段时光,我笑中带泪。那些我最珍视的人都离我而去,周围都是断井颓垣,以前充满温暖的屋子也只留有一角。
据紫菜推测,一旦暴雪天来了,它按照末世之前的月份,它将会持续到十月中旬。
我总是记不住时间、月份什么的,那么多数字怎么能代表那么多意义呢?它们不累吗?人不累吗?
小鸟很爱跟我聊天,她认为我是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类,我的思想与他们不同,我会有很多疑问,有很多不着边际的幻想,甚至我认为这根本就不是个世界,是像他们说的世界程序崩塌,需要重建。
其余的人都把我的话当笑话听,可小鸟很尊重我,她愿意倾听,也善于发问。
我也好奇她为什么爱听我说那些稀里糊涂的话。她总是笑笑,望着远方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我啊很喜欢画画,曾经因为各种绚丽大胆的画作拿奖,我那时候对自己很自信。但是呢家里没钱,不能供我继续画画。”
“没办法我为学业放弃了画画,现在我二十多岁了,在末世之前就当个小文员,等我重拾画笔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没有了奇思妙想的灵感,我成了具空壳。”
小鸟回头朝我忧郁的笑着,继续说:“你不一样,你是刚出现的孩子,你对这个世界很好奇,有着天马行空的想法。你就像小时候的我,那么纯真且美好。”
“那我……要怎么帮你呢?”
我从未见过那么伤心的小鸟,眼泪一滴一滴地从她脸颊上滑落,那么漂亮的眼睛现在却不肯看我。
小鸟赶忙用手擦了擦眼泪,磕磕绊绊地说:“你不用为我做什么,真的。现在我可以从逆境中平静的走出,坦然接受我现在的模样。有时候听你说你的想法,我会非常开心,就像听年轻时的自己说话一样,我喜欢你的想法,要一直对世界有好奇心哦。”
听完小鸟说的话,我心里有种莫名的酸涩,我好想帮帮她,让她重新画画,重新拥有色彩丰富的想法。
小鸟曾教我蓝色的用法,她说,在西方就是别的国家,曾把蓝色比喻成忧郁、悲伤、崩溃……是画家、诗人、作家不约而同的想法。
那天我觉得小鸟是被涂满大片蓝色的画布,静谧而彷徨,孤独而落寞,无奈而悲伤。
曾经大西洋的海水现在从她的眼睛里流出。
在家人离我远去后,我学会了计算,从那天到现在,已经一百三十三天了,他们应该都回到了天堂吧。
真好,我啥时候能跟他们团聚呢?
我走在一条不算街道的路上,走一段就有一堆碎石块挡路,勉强走过去就累出了一身汗,就这样反反复复,终于来到了他们身边。
那天我因为感冒了,被强行摁在床上,他们几个见我感冒严重,便想着给我找药。一开始是紫菜和小鸟打算出去,但老崔担心她们,也想一起,就这么他们几个都出去了。
他们走了便再也没回来。
夜里我发了高烧,在迷迷糊糊间我看到了他们五个远去的身影,老崔站在最中间,紫菜小鸟站在她左手边,鱼叔滑板哥站在右手边,老崔边走边说,“咱们得快点找,别让小团子等急了。”
紫菜一边挽着老崔的胳膊,一边挽着小鸟的胳膊,安慰道:“别担心,前几天我们出来的时候不是找到了一家药店嘛,里面肯定有药,治感冒的药肯定最多。”
滑板哥穿了一件红袄,边点头边说,“紫菜虽然咱俩平日里不是打就是骂,但你现在说的话简直太有人性了,我对你刮目相看。”
“臭滑板你非得现在找骂是吧?”紫菜的短发像她的心情一样炸。
老崔挡住了紫菜张扬的手臂,顺手退了回去,“好了别吵了,越吵越饿,这三天我们就吃了一顿饭,你们不饿吗?先攒着劲儿,回家啊任你俩打骂。”
穿蓝色棉袄的小鸟,也认同这句话。
鱼叔穿着黑色夹袄,七彩鱼竿被他握着,像古代即将出征的大将军,光靠背影就显得威风凛凛。
他们五个说说笑笑的大步向前走,我在后面跑又不跑不了,像被抓住了双腿,只能一个劲儿地吼他们的名字。
“老崔!小鸟!紫菜!滑板!鱼叔!快回头!
我是小圆啊!!!”
我用尽了全力,最终他们还是没有回头,只有一句话,“小团子现在怎么样了也不知道,希望能快点好起来。”
然后我突然惊醒,猛地看向鱼叔留下的手表,已经四个小时过去了,他们还没回来。
“这个表留给你了,如果时间过了两个小时以上,就不要期待我们回来了。照顾好自己。”
鱼叔的话阵阵回响在耳畔。
心脏突然没有了跳动的勇气。
我匆匆忙忙的去找了,顶着像今天那么大的暴雪,找到了鱼叔曾插着的七彩鱼竿,我艰难地拔出它,然后刨啊刨,五具冰冷的尸体突然在我眼前。
他们五个抱成一团,生前试图为彼此取暖,衣服上都有雪花了,头发和手还有眼睛上都有雪花……
“如果我醒得早一点,你们就不会离开我了对吗?”
面前的五个石块,不会说话。
地面上的雪一层比一层厚,逐渐吞噬了我的下半身,我的腿已经没有知觉了。他们死前也是这样吧,知觉一点一点消失,最后只有痛苦。
我尝试用感同身受来麻痹自己,是否还来得及找到你们?
天地之间都是白色,只有我直直的跪着,像一块人形墓碑。
这篇文章写的时间太长了,中间隔太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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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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