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坠马

翌日清晨。

“噌——”长剑出鞘,短促而有力的声音入耳。江映雪卷着被子坐起身,还未清醒过来,一股浓浓的铁锈味儿便扑鼻而来。

“你做甚么?”她不明所以。

谢云舟抬脚走近,弯下腰,伸手在床褥上擦了一把。他轻咳一声,道:“向老太君交差。”

“交差?”江映雪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后耳根子有些发烫。

东芝轻轻敲了两下房门,得到应允后进来道:“小姐,腊梅打水去了,我先替你梳妆吧。”

“嗯。”江映雪点点头。

二人梳洗打扮后去到前厅给老太君请安。按照规矩,新媳妇过门要给家中长辈奉茶,谢老太君考虑到江映雪眼睛不便就给免了这一步骤。

“这娶了媳妇果然气色都好了,”老太君端坐高位,看着站在一块的小夫妻,满意地笑了,“真是托映雪的福了。”

江映雪行了一礼,盈盈笑道:“老太君您说笑了,有您这么一位德高望重又和蔼慈祥的祖母在,应该说是孙媳的福气才对!”

“哈哈哈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

“老太君慧眼识珠,为云舟挑了一位秀外慧中的好媳妇啊!”一中年男子高声笑道。

“哈哈哈……”一番话哄的老太君愈发开怀欢喜,她同江映雪解释道:“说话的是你表叔,他呀,是钱塘出了名的热心肠!一家人之间不必过于拘谨。”

江映雪点头称是,而后朝声音来源浅浅行了一礼:“表叔。”礼数周全的样子让谢老太君唇角的笑意更甚。

“云舟,还不快给你媳妇介绍一下你的兄弟姊妹。”

“是,祖母。”谢云舟拱手作揖,搀扶夫人慢慢挪动脚步。

“这位是兴远表弟。”

“表弟。”江映雪点头示意。

“谢兴远见过嫂嫂。”一年轻男子道。

“这是兴宁表妹。”

谢兴宁激动地拉过江映雪胳膊:“原以为我这样的容貌已经够标志了,今日见了嫂嫂,我才知道什么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江映雪红着脸羞涩一笑:“表妹谬赞了。”

……

屋内。

丫鬟更换好炭盆便退下了,没有旁人在场,二人也不用再装恩爱夫妻。

谢云舟道:“今日辛苦江小姐了。”

江映雪摇了摇头:“没什么。”

生意场上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什么话能让什么人高兴她最清楚了。何况谢府需要认的人拢共就那么几个,男女老少嗓音各不相同,听一遍就记住了,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有件事让江映雪不明所以,她问:“你表叔一家三口也是钱塘人士?”

谢云舟道:“不是,他们是老太君泉州娘家那边的亲戚。”

江映雪点了点头,又问道:“我听他们都是钱塘口音,想来定是经年常驻于此的结果,他们不用回泉州老家么?”

“此事说来话长……”谢云舟倒了两杯热茶,将其中一杯推给江映雪,“我这表叔原本姓朱,叫朱高义,原是祖母一个旁支亲戚的遗孤。父母双亡之后留下一大笔债务给他,他那时年幼,还不起,官府便把他家祖宅判给了对方抵债。他被人赶了出来,走投无路之下正欲投海自尽,恰好碰上省亲结束要坐船归家的祖父祖母。二老见他可怜,心生不忍,于是将他收为义子一起带回了钱塘。”

“原来如此。”江映雪浅抿一口热茶,“后来表叔便再没回去过吗?”

谢云舟正要开口,忽而丫鬟来报,说:“老太君让表少爷把钱塘城里善眼科的大夫都请了来,现下他们在偏厅侯着,要为少奶奶治眼睛呢。”

……

尽管江映雪内心早有预备,可还是难免会被大夫们吐出的一声声叹息刺痛。

回房途中,腊梅安慰她道:“小姐不必难过,咱们还有‘疏络丹’,只要您坚持服用,假以时日一定能复明的。”

东芝也赶紧道:“对对对,李神医说了,‘疏络丹’专通人经脉,小姐的眼睛就是经脉受损才会如此,等脉络通顺了就会好了!”

江映雪苦笑道:“但愿如此吧。”

东芝是进了谢府才晓得谢云舟是个什么样的身体状况,昨儿憋了一肚子火还没消下去,现在更是愤愤不已,她忍不住替自家小姐叫屈:“我看钱塘的大夫也不过如此!还有那个林媒婆!亏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没想到她竟会这么欺骗小姐!姑爷是长得俊俏不假,可他那副身子骨看着走两步便要散架了似的,这不是把小姐往火坑里推吗?!”

江映雪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不算欺骗。三少爷的情况我一早便已知晓,嫁与不嫁全凭我自己做主。如今我们人在谢府,你这话往后不许再说,若被有心之人听了去可就难办了。”

“是,小姐。”东芝恍然,立马捂住自己的嘴,生怕隔墙有耳。

至于谢云舟白天没说完的话,江映雪并不打算继续问下去,谢府处处透着古怪,她还是先按兵不动为好。

她不问,谢云舟也不主动说,二人就这样各怀心事的又过了两日。

这天一大清早,趁谢云舟被老太君喊去的间隙,谢兴宁偷着来找江映雪,邀她一起去“隐山寺”上香。

江映雪闲来无事,又听她说隐山寺很是灵验,终是在谢兴宁的软磨硬泡之下点头同她一道去了。

从谢府到隐山寺虽然路程较远,但路线并不复杂。想着上完香就回府了,腊梅又会驾马车,她们便没带小厮一起。东芝晕马车晕的厉害,索性坐在外面和腊梅一起驾车,如此一来,车内仅余江映雪和谢兴宁主仆二人。

谢兴宁一路上喜不自胜,有时甚至环住江映雪的胳膊嘟嘴撒娇,等快到隐山寺了还让丫鬟帮她整理着装仪容。

江映雪觉得奇怪却也没多过问。

隐山寺才开门不久,青烟袅袅。因庙远寺小,此时并无多少香客。

朝晨寒气未散,又霜重刺骨,冷风呼呼从斗篷缝隙里钻,谢兴宁冻得直缩脖子,赶紧扶着江映雪进了大殿。

二人放下盖在头上的帽兜,从小沙弥手中接过线香,跪坐在蒲团上。

江映雪双手合十,阖上双眼虔诚祈祷,随后东芝接过线香插入香炉。

小沙弥见了,合上手掌朝江映雪行了个礼,皱眉严肃道:“阿弥陀佛。女施主此香的香火甚旺,定能心想事成。只是参拜需得内心虔诚,女施主不该由旁人代劳。”

谢兴宁才许完愿、插好香,听了这话登时不乐意了,上前一步把自家嫂嫂护在身后:“净明小师傅可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嫂嫂双目不便,你叫她如何不用旁人协助?”

净明惊诧地看向江映雪,见她两眼漆黑如水,虽清澈明亮,细看之下确是少了些许神采。他耳廓泛红,又行了一礼,这次的腰弯地更低,为自己方才的言语道歉:“阿弥陀佛,是小僧失礼了。女施主目光清明,小僧惭愧,乍看之下未曾察觉……”

江映雪听他嗓音稚嫩,料他最大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言辞语气却如此老成持重,不免觉得好玩儿。她低声浅笑,朱唇轻启,道:“我知净明小师傅是好言相劝,也并未放在心上,小师傅不必自责。”

谢兴宁两手叉腰道:“哼!你这小和尚,不明真相就妄下定语,若非我家嫂嫂心善不与你计较,我非去住持那里告你一状不可!”

净明声音里透出几丝无可奈何:“女施主,你怎么又来了?我家七师兄下山历练去了,不在寺中。”

“什么?!”谢兴宁忙道:“那他去哪儿历练了?要多久才能回来?”

“阿弥陀佛。”净明回道:“只要心中有佛,五湖四海皆可历练。至于多久回来,七师兄不曾说过,小僧也不清楚。”

谢兴宁听后朝气全无,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般——蔫儿了。就连坐上返程的马车后也一语不发,兴致缺缺的,全然不像来时那般亢奋喜悦。

她靠着窗子低低嗫嚅一句,声若蚊蚋,江映雪却听的十分清楚。

——“哪里是去历练,分明就是在躲我。”

“嫂嫂……我胸口闷得难受,想下去缓缓。”谢兴宁嗓音里带着哭腔,轻声道。

江映雪即刻朗声道:“腊梅,先在这停一下,兴宁表妹身子不舒服要下去透透气。”

“谢谢嫂嫂。”

待谢兴宁主仆二人下了马车后,江映雪摇了摇头,感慨不已:看来这位表妹的情路注定坎坷。

就在这时,外面的马儿突然发出凄厉的嘶鸣叫声,狠狠往后一仰!东芝、腊梅来不及反应,摔下马车。

随后这匹马带着留在车内的江映雪一路狂奔而去。

“小姐!”

“嫂嫂!”

这马疯了一般左摇右摆,江映雪始料不及,没一会儿便从马车上被甩了出去!大户人家养的马有专人照看,且每隔一段时间便会请兽医检查是否染病,怎会忽然狂性大发?

江映雪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眼底漆黑一片,心底惊惶不已!好在腊梅施展轻功及时赶到,飞身接住了她!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

腊梅右臂重重磕在了石头上导致脱臼,江映雪被她牢牢护在身上并未受伤。

待其余三人跟上来之后抬头去看,连马带车消失的无影无踪。她们也不敢再乘马车,于是走到前面镇上雇了几顶轿子回府。

轿子不比马车,天儿堪堪要黑了才到谢府。纸包不住火,谢兴宁免不了要被一番责骂;腊梅是习武之人,自己便会接骨,江映雪不放心,请了大夫仔细看过才终于松了口气。

晚上又冷寒气又重,晚饭过后大伙儿便都赶紧回了自己房间烤火取暖。江映雪自回府以后便一直心神恍惚,晚饭没吃多少便借口饱了,显然被吓得不轻。

谢云舟一边随手拨弄炭火,一边开口说道:“马车不会无故失控。”

江映雪“嗯”了一句,朝热源方向靠了靠,回他:“我也是这么想的。”

“或许你不该和她一同出去。”谢云舟又道。

“她?你怀疑是谢兴宁干的?”江映雪略一思索,想到谢兴宁喜怒哀乐都浮于表面的小孩儿性子,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

“谢兴宁也许不会……”谢云舟顿了顿,声音沉重,“可她身后还有两人。”

江映雪抬头“凝视”他,盲眸中烛光闪烁,下决心戳破这层窗户纸。她目光如炬,掷地有声道:“想必这便是谢三少爷没病装病的原因了?”

“哦?”谢云舟拨弄炭火的动作一顿。他忽而笑了,不答反问:“江大小姐何出此言?”

江映雪莞尔:“如此明示,我若再不明白,岂非辜负了三少爷邀我‘结盟’的心意?”

她这般心如明镜的笑容实在动人,谢云舟满眼欣赏之情,真心诚意夸赞道:“小姐当真冰雪聪明!只是不知小姐是否愿意做在下的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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