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裴元序视线移到江礼然脸上,张了张口,想要问得更具体,但又止住了嘴,把头回正。
前不久她用私密号码尝试联系江书云,希望能得到些关于小琪或是火灾的线索,可那串173开头,6724结尾的号码,竟显示空号。
她现在,总不能冒着秘密被江礼然撞破的危险,询问江礼然她母亲现用的手机号码吧?
那样太不对劲,也太不尊重被赶出家门的江礼然了。
线索断了,搜寻范围也变得更广了,前方的路好似被一团山雾笼罩,瞧不清方向。
裴元序握紧方向盘,皱起的眉既是惆怅,又是担忧。
“后面怎么没声了?”江礼然猛然想起后座还有一个人,回头瞄了眼。
林序秋坐在最左侧,手靠在车窗上撑住头,闭着眼,身子随着车的颠簸微微摇晃,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
“秋秋!”江礼然高声喊她,“起来了,马上要到了。”
林序秋倏地蹙眉,眼睛都没睁一下,敷衍道:“到酒店门口再叫我。”
“外面好多樱花,还有河,你起来看看嘛。”江礼然生怕她会错过此等美景。
不料从未有起床气的林序秋脸一皱,不耐烦地“啧”一声,像是江礼然触发了她的应激反应一般。
“又不是没看过,我先眯一会,别吵我。”
江礼然怔愣了一下,眨眨眼,有些懵。
突然怼人,是林序秋常做的事,但因被叫醒而烦躁,却不是林序秋的风格,她通常都是秒醒,顶多骂一句,自己就睁眼了。
这个反应江礼然很熟悉,多半是装的,要么是某一句话戳她肺管子了。
江礼然搞不懂。
最近她似乎总是莫名其妙发脾气,连抽烟的频率都比平日高,每次江礼然见她打开烟盒时,里面都只剩一两根。
肺都要被她熏黑了,咳嗽也越来越严重,有时咳出来的痰都是不同常人的、一粒粒透明的小圆球,江礼然都怕她某天因为肺癌进医院。
“她怎么了?”江礼然转回头,朝更了解她德行的裴元序讨要个说法。
“emmm……”裴元序面露难色,尴尬地笑笑,“可能是因为桃花换成了樱花吧。”
江礼然更蒙圈了,追问:“什么意思?”
裴元序心中自有答案,但她只笑着连连摇头:“没什么意思,我乱说的哈哈哈哈。”
“到了,下车吧。”
小镇的酒店服务自然不如城市里那么无微不至,既不提供代客泊车,也没有服务生帮忙拎行李。
裴元序只能自己将车倒进露天停车场,顺手弹开后备箱。
“我去拿行李。”江礼然起身下车,很主动地就揽下了这活,又顺带把还在打盹的林序秋叫醒。
这家酒店的停车坪还算大,三人前前后后走在去往大厅的路上,行李箱咯楞咯楞地响。
酒店面朝街道,沿路一排樱花树,阳光正好,风也温柔,连方才还在烦心的林序秋都驻足不前,目光直直望向对街的其中一棵樱花树。
那棵樱树开得艳,像是树根下的养分比周围更加充足,一团一团的粉好似要嘭出来。
十年了……该变的都变了。对面再不是孤儿院,她也再不是林家的独生女。
林序秋陷入沉思,几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已然忘记她们现在还在赶路。
江礼然瞧见她地上的影子越来越远,回头提醒道:“秋秋,走快点!你行李箱重死了。”
林序秋没管她,依旧凝望着那樱花。
到底说她有什么可所谓的,樱花和桃花,不都是粉的么。
裴元序也转过头去看她,林序秋一头金发,光穿过她的发丝和脸,白得仅剩五官,看上去略显憔悴。
一波接一波的忧虑在心底漫开,裴元序鼻息里轻叹一口气,只好跟江礼然说:“她正emo呢,让她自己待一会,我们先走吧。”
“好吧。”江礼然识趣地没有追问,晃了晃双手,“只可怜我的手了,一手一个大行李箱。”
裴元序笑得甜腻:“一会我给你捏捏,辛苦你啦~”
“好~”
酒店特意订得离景点很近,安顿好一切后,三人才徒步出发。
景点位于附近的一座小山坡上,山底山顶都有缆车,即是去玩,走多久都不嫌累。
桃花溪镇虽离L城这多雨的城市近,但恰好今年S国整体气温升高,天气不冷不燥,三月下旬也能脱下厚棉袄了,只穿一件毛衣加打底衫刚刚好。
裴元序和江礼然并排走在前边,没了之前在白雾岭时穿的那堆臃肿的外套,两人肩擦着肩,挨得更近。
偶尔,毛衣袖子之间摩擦出滋啦啦的声响,两人笑着稍稍分开了些,又再次靠近。
两人身影后,照旧是林序秋孤零零望着她们,双手插兜,晃荡着步伐,相机挂在脖颈,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
她原本是想抽烟的,但这根棒棒糖是江礼然给她的,她也就接过来塞嘴里了。
橘子味的,很甜!
不过,前方那两家伙,好像又把自己当电灯泡了。
林序秋故意放慢步伐,待离两人有一段距离时,举起相机,“咔嚓”一声。
两人没发现镜头对准的是她们,依旧笑着闹着,一前一后拉着手腕往前面的石阶上去了。
石阶平台上有人打扫过,地面还是干干净净,突来一阵风,伴随着树梢上风铃的声音,一阵樱花雨倾泻而出。
裴元序站在更高处,把准时机,突然唤道:“礼然,回头。”
江礼然正趴在栏杆上眺望山下的河流,闻声扭过身来,“嗯?”
她在底下望着她,花瓣旋了几旋,在空中悠哉悠哉,直到被收纳进那一小方镜头里,她才笑出声,朝裴元序挥了挥手。
鉴于上次在白雾岭的经验,裴元序按下的不是拍照键,而是录像键。
她握着相机,对面的人头发随风乱舞,落樱与几绺长发飘过米白色毛衣,笑得很生动。
相机取景框里却是慢半拍,现实中的风早已止息,里面人的发丝才缓缓垂落。
时间差得不多,甚至不足半秒,可都被裴元序尽收眼底。
学美术的人都知道,动态远比静态更勾人,或许正因它偷藏了时间的呼吸,人心脏跳动的频率。
小时候裴元序见过太多艺术家的真迹,她总嫌美术馆的古典肖像太过端庄,于是她拍卖回来的、珍藏在家里的,基本是景物。
有纷纷扬扬的飞雪、有雾气氤氲的野花、有摇动叶片的树枝、也有波涛的海浪、教堂前的飞鸽、花丛里的蝴蝶……
无一不是动态。
她也买过几幅人像:脚尖轻起的芭蕾舞者、衣袂飘飘的回眸少女、御马的骑士……
可它们终究差了一口气,像被按了暂停键的打斗戏电影截图,再振奋人心的剧情也成了标本。
她想要的是更鲜活的、蕴藏着灵魂的东西,于是她开始养蝴蝶,盼望着有一天能用画笔捕捉到蝶翅的颤动。
可蝴蝶不会乖乖听话,不会滞留在某一个空间等人下笔,但关在透气的玻璃框里,又太无趣。
更不听话的是,它们死了。
成了永恒的标本。
在伦城时,她曾认识一个人——Ivy,林懿,林序秋名正言顺的姐姐。
在看到她蹲在土堆旁,捧着蝴蝶尸体哭泣时,那位年长者跟她说:“动态是艺术的幸存者偏差,蝴蝶之所以会死,是因为它藏着生命的不甘心。”
不甘心被框住,不甘心被定义,不甘心只做一个令人观赏一瞬的标本。
作画者也需要超强的注意力与记忆力,我们记下的、画布上的,永远是挣脱定格的那几帧。
好的线条会自己逃跑,眼里的色块才会停留在心里、梦里。
当初她听不太懂,直到遇见江礼然,她才明白,动态的景物容易下笔,是因风雪海浪本就不肯停歇。
可画活物和画人,得先让心脏和脉搏学会正常律动,学会突然腾空,突然下坠。
这段时间以来,她在准备去伦艺的作品集,但照着江礼然的照片画了好几幅人像,最终都被丢到画室的小角落里,生灰发霉。
不满意,怎么样都不满意。
她想要的,是睫毛微微的颤抖,而非紧闭的眼帘;
是脖颈偏扭时紧绷的曲线,而非凝固的侧脸;
是指尖接近相触的迟疑,而非停止在相握的落幕;
是衣料下隐约的气息起伏,而非死寂的面料褶皱。
她想要,把江礼然圈在她的围城里,随时随地做她的灵感缪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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