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姐姐,你看这件如何?”伊葭拿了件短袄在身上比了比。
“好看。”愫愫点点头。
“那,那这件呢?”她又拿出另外一件。
“好看。”
伊葭将衣裙扔到一旁,一屁股坐在石凳上,气呼呼道:“好看好看,今日你就没说过不好看的。”
“你长得好,便是穿得如乞儿也好看。”
伊葭嘻嘻一笑,拉住愫愫的手撒娇:“这些衣裙都是那些女子们做的,过几日让她们也给姐姐你缝制一件。”
说着,她掰着手指算数:“现在离过年可没多久了。”
“还有两月有余。”
“那也不剩多久了。”伊葭将衣衫叠好,笑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在朗州过年呢,也不知这里过节的习俗与岳州有何不同……若是哥哥能从岳州来就好了……”
她似乎想到什么,连忙止住了嘴。
她看了看愫愫,轻轻问道:“赵姐姐,太守大人可来过信了?算算也有一月了……”
愫愫摇摇头。
从朗州到岭南后,还需渡海才能前往儋州,或许要一月不止。
“放心吧赵姐姐,太守大人定会平安到儋州的。”
“但愿如此。”
这个季节去儋州正是顺风,想来应当能够平安到达。
两人又闲聊了许久,门外传来敲门声,伊葭放下衣衫,碰碰跳跳去开门。
“是你?”伊葭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愫愫:“谁?”
伊葭让沈缱进屋,随后关上门。
“就是我上次同你说的,在门口等了你许久最后跑了的那个。”她跟在沈缱身后,自顾自道:“今日胆子倒是大些了,上次可是无论我说什么都不愿意进来的。”
两人身影渐渐靠近。
愫愫抬头,视线越过伊葭堆积如山的衣服,落到面前人脸上。
许是许久未出门的缘故,少年似乎白了些,静静看着她的时候,目光中仿佛藏了一泓静谧又温柔的秋水。
愫愫上一次感受到他如此温柔的视线,还是在前世。她不露神色地避开他的目光,咳了咳。
“沈缱?你腿如何了?”
“多谢赵姑娘,无碍了。”
伊葭看看这个,又看看另外一个,重重的疑问砸入脑海。
“不对,你们何时认识的?”
愫愫微微一笑:“比你早些。”
也就早半辈子的光景。
听到她的话,沈缱脸上染上一丝绯红。
“比我还早?”伊葭更疑惑了,“那为何他上次迟迟不敢进来。”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大声道:“我就说,你肯定是喜欢……”
还未等她说完,沈缱一声咳嗽打断她的话。
“上次不过是家中有事罢了。”
愫愫将石凳上衣服收好,给沈缱留出坐的地方。
“沈姐姐果真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伊葭瘪着嘴,暗中瞪了沈缱一眼。
愫愫抱着衣服哭笑不得,拿也不是,放也不是。
难不成让沈缱坐地上不成?
“罢了罢了,反正赵姐姐如今也不需要我这个旧人了。”她故作委屈地叹息一声,“我便明日再来吧。”
伊葭往前走了几步,猛然回头指着沈缱道:“明日你可不许再来了!”
换作旁日,她是绝不会给沈缱趁虚而入的机会的。但今日出来实在仓促,她出门时忘记锅里还炖了一只鸡。
不得已,只得回去一趟。
她走到门边,刚开门,便看到四个带刀的大汉站在门外,来者不善。
“你们找谁?”
为首那人一手推倒伊葭,径直闯入了院子。目光环视一圈,又低头瞅了一眼画像。
“你就是赵愫愫?”
“何事?”
他合上画像,扬声道:“我们大人,要请您走一趟。”
“你家大人是谁?”
“沈姑娘去了,自然便知晓了。”
伊葭从地上爬起,怒道:“你这哪是请人,分明就是绑人!”
“大人说了,先礼后兵,如若沈姑娘不愿来,用些旁的手段也并无不可。”他话语中满含威胁,徐徐转了转袖腕。
“我替她去。”沈缱挡在愫愫面前。
大汉上下打量他,随即轻蔑道:“哪儿来的小白脸,你替她去,你还能替她嫁人不成?”
愫愫目光一敛,直直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凑近愫愫的脸,嘴边挂着一丝轻佻的笑,“就是我家大人,要纳你做妾。”
他后退几步站定,冷冷道:“话我已带到了,你不去,是你自己的事。但你嫁不嫁人,却是我的事。你若识相些,还能少些痛苦。毕竟,我家大人也是朝廷四品官,纳你做妾,算是你高攀。”
愫愫嗤笑:“你家大人如此举世无双,你怎不嫁了?”
大汉闻言,目光沉了几分:“沈姑娘,伶牙俐齿可不是件好事。上次敢同我这般说话的人,坟头草都比你高了。”
他抗上剑,带着手底下的人出了门。
“三日后,我家大人的轿子会停在门口。”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
几人前脚刚走,后脚阿浮和斯湫便急匆匆地撞开门。
“姑娘,出大事了!”
愫愫抬起眼,说道:“已经知道了。”
伊葭怒灌了一口冷茶,气愤道:“刚刚才来,说有个大人物要纳沈姐姐为妾。”
“什么大人物!”阿浮气得跺脚,“就是那新来的狗屁太守,方怀之!”
一来朗州就要对姑娘和薛家下手 ,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天杀的方怀之,这辈子没见过女子不成?!
相比阿浮,斯湫已算稳重许多,但眉目间仍难掩担忧。
“今日我和阿浮买布时正巧听人谈起,便马上赶了回来。现如今大人不在,这该如何是好?”
愫愫:“除了我,方怀之可对薛家做了什么?”
斯湫道:“听说他一上任便去了薛家,说是要查账本。本没有查出什么,谁知今日一早却派人将薛家的几间铺子封了。”她忧心忡忡握着愫愫的手,“姑娘,我们还是快些离开,那方怀之分明就是冲着您来的……”
“如若我走了,薛家处境更艰难。”
“那该如何?”她们好不容易看着姑娘长大,怎忍心看着她去给人做妾?
愫愫思来想去,也寻不出一个万全的法子,只能鱼死网破一招。
“为今之计,只能……”
沈缱沉声道:“杀了。”
他抬眼道:“三日之后,我替赵姑娘去。”
“方怀之既然是想要我,必然派人会在上轿之前查看,此路走不通。”
伊葭想了想,忽然拍桌站起:“那我们便找另外一台轿子偷梁换柱,我会些腿脚功夫,我替赵姐姐去杀了那狗官!”
愫愫伸手将她按回去坐下,温声道:“你们不必担忧,我已经有了法子,方怀之,定活不过三日之后。现如今,还是去看看薛家如何……”
傍晚的春风阁向来宾客熙攘,繁华热闹,但今日却全都堵在外,楼内反倒格外冷清。
“走过路过的都来看看,这就是朗州第一酒楼春风阁,这就是他们的饭菜!”他扬着手中的碗给众人示看一遍,接着将碗狠狠摔在地上。
“你骗人,这饭菜根本就不是春风阁的!”
“笑话!”他指着地上四溅的碎瓷片,咄咄逼人道:“你敢说,这不是你们春风阁的碗?”
他抬起头,面对着门前一众看客,义愤填膺道:“在下来朗州许久,还尚未见过如此荒唐的事,堂堂一个春风阁,竟如此店大欺客!”
“你若是来真来朗州许久,便不会将这饭菜摔在地上了。”愫愫径直越过人群,走到他面前。
“愫愫?”
愫愫朝他点点头:“薛二哥。”
愫愫看着那人道:“朗州今年两遭天灾,能有口饭吃已实属不易。你若真的在朗州待了许久,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再说……”愫愫弯腰捻起一粒米,放在桌案上。“这米粒圆润而性粘,分明是粳稻,而朗州因为夏季炎热,种植的都是长而窄的籼稻。朗州百姓自古以来吃的都是后者,偌大一个酒楼,莫非就你特殊些,给你上价格昂贵的粳米?”
人群中随即有人接话道:“反正我在春风阁用了这么多年饭,还没遇到过这等怪事。”
“我也没遇见过……”
“饥荒如此厉害,竟还糟蹋粮食,真是作孽。”
……
那人见被拆穿,脸色立刻变得狠厉逼人,瞪着愫愫道:“你又是谁,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薛韶将她拉至身后,不悦道:“我还没问你哪位,天还没黑就在门口狗吠。”
“你!”
“你什么你!”薛韶从伙计手中一把扯过账单,摔在他脸上,“这顿饭算我送你了!下次若还要泼脏水,烦请找个好点儿的理由。”
此人闻言脸色铁青,侧头看众人都不附和他,含怒拂袖而去。
春风阁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薛韶安顿好来客,抬脚便上楼去找愫愫。
推开门,他灌了口冷茶泻火,恨恨道:“此人定是方怀之派来的。”
愫愫点头:“听这口音,应当是都城来的。”又带着北方的粳米,想来是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薛家这几日如何?”
薛韶脸色微沉,摇了摇头。
“家里的布坊关了几间,皆是这种下三滥的伎俩。还有米店、酒坊……这新任太守一来便拿薛家开刀,摆明了是对我们怀恨在心。只有一时半会能撑得过去,若是一两年,怕是要……”
他叹口气,看向愫愫:“薛家有我和祖父撑着,暂且出不了大事。只是你 ,薛家就是死,也断不会送你去给那方怀之做妾的。”
“外祖可还好?”
“方才去太守府传话的人回来,祖父还生了一场大气。如今之际,只能将你送出朗州,先寻个地方待两三年,等风头过去,或是方怀之转任了再回来。”
薛韶平日里鲜有如此多话的时候,愫愫看在眼中,心底涌出阵阵暖流。
就算爹爹被贬去了儋州,在朗州城里,她也不是孤身一人。
“薛二哥,我倒是有个法子。”
薛韶止住话,听她说完。思索片刻,还是有些许为难。
“可若是你并未逃出来又该如何?”
“不会的,二哥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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