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黑衣人叠罗汉似地倒在一旁,东倒西歪,像醉倒在路旁的醉汉。
老头子搓搓手掌,有几分要邀功是意思,“如何?老头子我可不是吃干饭的。”
愫愫眯眸,目光扫过地上人的手臂。
明晃晃一双眼睛。
又是荀家人。奇怪,方怀之不是方家人么,荀家怎来掺这一脚。
不过无妨,现在荀方两家蛇鼠一窝,在她这里一视同仁,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来的时候他们便到了,鬼鬼祟祟不知在谋划些什么。老头子我眼睛老练得很,一眼就看出这些人要对你不利,顺手就给解决喏。”他眯眼笑,手上做出个抹脖子的手势。
“你会武?”愫愫诧然打量他。
“老头子我会武不是显而易见?!”
这臭丫头会不会说话!
他恼怒的样子颇像当年无静山那老头子,不是吹胡子瞪眼就是愤怒叉腰。每次她惹出乱子,那老头子总是先跑到无静山顶找他那些徒子徒孙细数她种种罪行,之后再大骂一顿,骂完了又得乖乖下山帮他处理烂摊子。
那怒其不争哀其不幸的样子,每每让她发笑之后又心生不忍,然后下一次再继续犯。
也不知那老头子在前世活得可好,算算年月,又到了前世酿竹酒的时候,今年没了她,无人在他面前晃悠,想来应当会顺利许多吧……
愫愫想着,仿佛那清淡的酒香正萦绕在鼻尖,带着些许清冽的醇厚。如雨中的一扇芭蕉,纵使只是薄薄的一片,也给人安心之感。
老头子重重叹了口气,边摇头便望着她,一副自家孩子长废了的惋惜样子。
梅山初见的时候多好一孩子,嘴甜人也乖巧,怎长大了就像多了一张嘴似的,活脱脱要气死他。
“罢了罢了,谁让老头子我一眼就看中了你呢。”说话虽不中听了些,但人聪慧,身骨不弯不折,是练剑的好料子。他当年没有看错。
愫愫没料到她话都说到这地步了,此人还如此冥顽不灵,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维持住。
“你要如何才能放过我?”
“简单,你且随我学三年,之后你是留在梅山还是下山去,老头子我都不管,任你去留。”
三年,那她还报什么仇。
愫愫不懂习武之人的礼节,凭直觉朝他拱了一拱手。
“今日是晚辈唐突,不慎入了您的地界。晚辈便先行一步,您哪儿来的便打哪儿去吧。”愫愫说完,正要抽出木棒让石门关上,视线瞥到地上的人堆,她真心道谢道:“今日多谢前辈出手,以后若有何事是晚辈能帮得上忙的,一定竭尽全力。”
她说完便抽出木棒,石门又重新合上。门缝上不露一丝缝隙,严丝合缝得仿佛从来便为一体。
愫愫摸着门缝,心中惊叹。连一丝光线都透不出去,这该是多么精湛的手艺。
担心门又被她摸开,这次愫愫刻意避开了门上那些文字。可那老头子却像是在这门上安了只眼睛,贼心不死从门后道:“你若是喜欢这门,给你也无不可。”
愫愫立刻后退半步,忙道:“不喜欢不喜欢。”
“不喜欢?你若是学得好,我便同玄道子说说,让她亲自教你。”
“不用不用。”
单是他一个就已如此缠人,再来一个可还了得。
“你且回去好生考虑考虑,老头子我毕生只寻一个徒儿,绝不会亏待了你。”
不是关门弟子,还是唯一一个?那更要不得了!
“您的心意我心领了,至于其他的,还是让能者来领受吧。”愫愫转过身,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这几日荀家在四处寻人,你又无武功傍身,便留在月家,切勿四处走动。”
“知道了。”愫愫随意应了声。
老头子长吁着坐下,远望梅山苍雪覆顶,一间小寺明明灭灭,远看似有,细看却无。
他长久望着,口中喃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天下能者虽多,可谁让老头子我倒楣,只记得你一个呢。”
马夫似乎没有料到愫愫回来得如此之快,正同过往的船夫闲谈,见她身影便止住了话头,准备驾车回梅庄。
途中马夫将方才听闻一一说给愫愫听。
许是以为愫愫今日没能寻到人,明日又要下山去,便好言劝道:“赵姑娘,听说前些日子大雪封山,不见了好些人。看天色明日又要下雪,您还是缓一缓再下山去罢。”
愫愫颔首,想起什么,问道:“梅山上除了月家,还住了别的人么?”
“以前是住了的,不过现在只有月家人了。”
马夫看看天色,扬起马鞭,继续道:“以前我们月家周围山上还住了旁姓的人家,不过当年大火之后,便举家迁了出去。”
搬出去不为别的,为的是避嫌,和月家划清界限表明自己的清白。
至于向谁表露,太过显而易见。
愫愫拧眉,追问道:“这些人搬出梅山之后,可有别的人进来?”
“赵姑娘,不瞒您说,自从当年大火之后,除了您和沈公子,再也无人来过梅庄了。”
再也无人来过?
可那老头子分明说过,他便住在梅山上。
况且这梅山虽广,但若想居住在此数年而不为人所知也未免太过荒唐。难道是那老头子是胡诌骗她?
但当年她的确又见过他,那张纸上的文字也确为她亲手写的。
这老头子到底是何人?愫愫想不通,心中宛如一团乱麻。
她纠结了一路,临到门前终于斩断了思绪。既然想不出便不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此人的目的似乎只是收她为徒,没有取她性命之意。
“沈缱?”愫愫唤了声没人应,径直推门入户。
屋内静悄悄的,烛火冷寂,分外清冷。她来来回回找了一遍,仍不见沈缱身影。
莫非是去找月如琢了?但如今天色都这般黑了,算算时辰,也早该到了回来的时候。
她站在窗前,随意往屋内一望,不见沈缱的身影,却看到了她离开时未尝的糖画碎落在地,晃得人眼刺疼。
地上是一封方拆的信,信上寥寥几个字。
“赵愫愫性命,梅山后山,速来!”
愫愫一瞬间将信捏成了团,气得后槽牙几乎咬碎。
好一招调虎离山!
愫愫这厢刚出门,那厢月如琢匆匆推门而入,一见院中站着的是愫愫而沈缱不知去向,心下猜测已然验证。
“沈缱往后山去了。”愫愫将手里的纸拍在他怀里,系紧披风,回头问他:“我先去找他,你回去找些手脚利索的,让他们速速来找人!”
“方既定是查出了才如此大费周章。”月如琢握紧剑身,沉声道:“他此举是冲我来的,要去也是我去!”
“都什么时候了还争先后。你才是月家少主,难道月家人会听我号令不成?”说完也不顾月如琢回话,便兀自踏进了风雪里。
月如琢扫了眼怀中的纸便塞进怀里,刚走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猛地一拍脑袋。
坏了!
赵愫愫在这时候往梅山深处走,那不就是送死吗!
疾风穿林而过,摧枯拉朽,万树齐鸣,天地仿佛为之震荡。愫愫跑得快,在月如琢唤声到达之前便钻入了密密匝匝的竹林。
大雪倾轧之下,不论是何种树木都显得分外低矮,林下也显得格外阴森。好在地上积雪不多,能看清小路,能比在雪上不辨方向行走快上许多。
不多时,愫愫便发现了竹木上沈缱镌刻的痕迹。
是用小楷写的沈字。
规整端正,不是匆匆写就,说明沈缱经过这里的时候没有危险。
愫愫心底稍微安顿了些,借着雪光继续往前走去。越往前走,竹林越密,路也越不好走。临到山林深处,天地四合之后连一丝日光也消失了,她只得捡了根雪压断的竹子探路。
一开始沈缱留的字只过百步可见,之后两树相距越来越远,字也逐渐潦草,等她走出竹林,便再也找不见一个沈缱留下的字迹。
愫愫端详着平整的雪面,心底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最后一个字迹就在竹林尽头,说明沈缱必然走到了这里。但在今日一整日都未下雪,但她面前的雪面却不见任何有人经过时的脚印。
唯一的可能就是沈缱到这里之后没有再继续走,而是折返回到了竹林里。除非,他在竹林尽头看到了什么。
是那些人,还是别的什么?
她皱起眉,四处逡巡的目光被不远处一串脚印吸引了过去。不比人的脚印,这些脚印看上去只有人半个手掌大小,状似梅花,顶部露出两个神似花蕊的尖尖,活想一串梅花拓印。
这辈子加上上辈子,她见过的野兽屈指可数。忘了在哪本闲书上看到过,狐狸的脚印应该就是这梅花形状的。
沈缱那么大一个人,总不该被只狐狸拖走。愫愫蹲在那串脚印前,拍了拍白狐披风上的雪,正要起身。
忽然脚腕一热,不知何物抓住她往下一拽。还未来得及反应,沈缱的手反掩住她的嘴。
“嘘。”他指了指头顶。
愫愫抬眼一望。
一根箭从她头顶掠过,正中她方才停留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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