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终点

“那当初你在岳州抢夺玉玺又是为何。”

“赵姑娘有所不知,我已做了方家多年的幕僚。”

方怀之是个极其谨慎的人,为了获得他和方家族人的信任,他花了六年。尽管他得偿所愿,但其中艰辛却是难与外人道也。方家找到了为先皇驾车的马夫,得知如今玉玺在岳州月家,而他恰好是岳州人,便正巧被他派去寻找玉玺的下落,也是为了寻找她的下落。

所以从他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伊蒹道:“我当时并非是要骗你,只是我想要报仇,这是唯一的选择。”

一块看似坚不可摧的磐石,经过日晒雨淋,内里总免不了生出细小的裂隙,而他能做的,就是将这些裂隙扩大,等待它分崩离析。方荀两家盟约的瓦解、方家族人对方怀之的背弃、还有今日将做的这场戏……诸此种种。直到今日,他才能够告慰父母族人的在天之灵。

“是为了弥补当年的过错么。”

他笑了下,“算是吧。”

伊家被灭门,一百多口人尽数葬身火海。他年少时求了多年的真相,到头来却被方家蒙蔽,险些认贼作父,说来可笑。他知晓他能力有限,难以与当年手段通天的方家作对,而他找到的人,是沈缱。

或者说,是沈缱先找到他的。

但他并不准备告诉她。她与妹妹是一样,都是至纯至善之人,那些蝇营狗苟之事,不必污了她的耳。

“山洪马上就要下来了,这里不是安稳之地。剩下的话,待过些日子再登门详谈。不知赵姑娘方才可听到他们说,这里有一处石洞?”

“听见了。”

伊蒹朝那草木掩映的深处一指,说道:“那石洞就在那里,我在方家做事的时候,曾听方怀之说起这个地方。如若我没有猜错,方怀之就藏在这里。”

愫愫面上终于露出一丝嫌恶,她先前的猜想果真没错,霍琰根本不会求死,他要的只是拖延她去找沈缱的时辰。

想到这里,愫愫往外走去。

“走吧。”不必再此处浪费时辰。

伊蒹目光投向洞口,深深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赵姑娘,我似乎闻到了血腥味。”

愫愫头也未回道:“他不会死的,他对这里熟悉得很。而且……”他没有压低声音。她才不会相信霍琰会善罢甘休,一死了之可不是他的一贯作风。

还是找沈缱要紧。

听见脚步声一点一点走远,霍琰忍不住咳了咳,他摊开手,血痕点点。他仰起头,从那个通向崖边的缝隙的一线天光里,他似乎听见了来自上辈子的遥远回音。

这辈子好像走的太快了些,是他有些急不可耐,反将她越推越远了。倘若可能,下辈子他甘愿抛却这些记忆,就当第一次同她相见。如此的话……误会、纠葛……那些阻隔在他们之间的天堑,也该消失了吧。

周遭的声音渐渐淡了,好似与人间隔了一面模糊的屏障,横亘在生界与死界。

“我们会在都城薄雪纷飞的时节重逢,那时我将把所有的罪过偿还。如果……还有如果的话。”

他手撑着地,想让自己离那石碑更近一些,奈何鲜血已经不可遏止地淌下,岩石表面一片湿滑。他做不到了。

“愫愫,你可不要让我等太久啊。”

渐生寒意的指尖在半空中顿了顿,一点一点靠近碑文,最后停在那个熟悉的名字上,紧挨石碑,霍琰终于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座衣冠冢,石碑上写的是——

吾妻愫愫之墓。

轰隆隆的地动声越来越近,洞口的巨石在泥浆的冲撞之下慢慢滚动,永远地封上了门。

愫愫跑出山谷,还未踏上石板,身后的洪水迫不及待咬上了她脚跟。手腕一重,一股力道将她拽了上去。

“沈,沈缱。”愫愫睁大眼,竟是难得打了结巴。

身边人紧紧拥住她,用了十成的力道,几乎要将她嵌进身体里。

“我没事的。”愫愫从他怀里艰难探出头,“你没有受伤吧?”

沈缱摇摇头,却没有松开手。

“对不起。”他脑袋埋在她颈间,语气闷闷的。他不该为了让霍琰死心就打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赌的,如同一个三岁稚儿,没有丝毫理智可言,还置她于险境。

愫愫不知他为何要道歉,只是透过冷冷的雨雾瞥见了他苍白如纸的脸,她感到有些无措。

“咳咳,两位,这里毕竟不是久留之地,还是快些回去吧。”

伊蒹从另一个山坡上爬了上来,方才他先一步上山,因而并没有愫愫这般狼狈,不过也好不到哪儿去。又担心两人安危,又担心过去煞人风景,磨磨蹭蹭半晌才出声提醒。

“行啦,我们回去吧。”其实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出了些许东西,但现今却又感觉不像那么回事,不过她此时太累,已没有心思再思虑了。

两人慢慢往山下走,山路已经不成样子了。好在谢家的石板路尚且可走,若是再晚些,这里怕是要毁于一旦。

“他不会再出现了。”

愫愫愣了片刻才意识到他说的是霍琰。

“他……”

“我本不该说的。”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阿愫,我并不害怕他回到大澜,我怕的是上辈子的事情重演。今日的赌约,是我定下的,本意是像让他心甘情愿离开,我没有想到山洪会爆发,也没有想到他会死在这里。”

愫愫都快气笑了,“沈缱,你怎么变得这么幼稚了。”

“抱歉,我没能将霍琰带回来。”

“你为何要道歉?”

沈缱定定看着她。

“霍琰就是个疯子,你认识他两辈子,难道还不明白?你以为他要的是我,殊不知他要的从来都是前辈子的执念。赵愫愫死了,她早就死了!”倘若没有死,这会儿她该哭得昏天黑地人事不省,可是她没有!她不是上辈子的赵愫愫,从来就不是!

“是啊,你不是她了,我们都不是了。”沈缱抱住了她,肩头却一片濡湿。

前尘种种,无非都是镜花水月,霍琰太过固执,他求的是上辈子的她,而非这一世的赵愫愫。可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今的霍琰,和上辈子的他何其相似。

沈缱想起他分别时候说的话,隐隐有些不安。

沈缱低头看着她,“阿愫,有些事情,我已经瞒了你太久了。今日我想要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是你当年离开的原因么。”

“嗯。”

愫愫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不过以沈缱这般温吞的性子,这么快就要告诉她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当年我师父来的时候,正是我梦见前生往事的时候。他告知了我你上辈子离世的真相,还有一张药方。”

“真相?”她不是自己在雪地里冻死的么,这难道不就是真相?

他的目光仿佛越过千山万水,静静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出来的话如同平地惊雷,让她心底一震。

“阿愫,你忘了么,那年你无缘无故生了一场大病。那不是病,是中了毒。”

“病?那不过就是一场风寒而已。”她想不通什么叫中了毒,况且那风寒到她去世前半月就已痊愈,于她身陨还差许久。可是如若依沈缱之言,这病是中毒所致,也的确有些许佐证。她那时候家中一贫如洗,拿不出买药的钱,这病是自己突然好的。

如今看来,倒有些……回光返照的意味。

“上辈子我虽跟随师父一道去了大澜,却并非得到那张解药的方子。因为……”他转头道,“那张药方,在霍琰手上。”

“可是,到底是谁要害我?”她不明白。她上辈子就是个平头百姓,除了惹得霍家不喜,并未同别人结仇。那毒如此难解,竟要花上沈缱两辈子的光阴,她怎么会中毒?

“我尚未查清此事,不过似乎与大澜有关。”药方在师父手中,还有那些尘封在阁楼里的陈旧卷轴,尽管其中并未言及阿愫名姓,但桩桩件件都同她有联系。

“还记得我送你的那盆兰花么,我将他们入药了。”

“嗯?”

她就说为何师姐要将兰花送到都城来,原来是沈缱的主意。说起来她还奇怪师姐说开花了但她却没有看见,原来是沈缱将它们入药了。话说那几日月玲还顿顿给她送药膳来,喝得她好生上火,这竟也是沈缱计划的一环。

倒只把她瞒了个彻底。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这些话,若是他先前愿意早该说了,况且,他也不是个主动讨要报酬的性子,除非有什么,不然这些话他定会烂在心里。

对上她毫未掩饰的眼神,沈缱微微别过脸。

“阿愫……其实我和普通的凡夫俗子也没有什么不同,尽管不断确信,却仍免不了患得患失,卑劣又心虚。”他脸微微红了,“我如此冠冕堂皇的说出来,也是为了……”

在你的眼中确认我的存在。如若真的有下辈子,我只愿不要重蹈霍琰的覆辙,再与你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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