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头,将军府
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掠过庭院,室内却因烧着地龙而暖意融融,熏香袅袅。
临窗的长榻上,铺着厚厚的锦垫。红漆矮几上,散放着几碟精致的瓜果点心。
年纪尚轻的楚昱昭半倚在榻上抖着腿,手里虽捧着一卷书册,目光却飘忽着,半晌也未曾翻动一页。
下头垂手侍立着一群丫鬟,个个屏息凝神,却不时地互相递着眼色,或用嘴角努向窗外,或暗地里比划着手势,眉梢眼角暗藏机锋,没一刻安分。
楚昱昭正被她们这些小动作勾得心痒难耐,蠢蠢欲动之际,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小丫鬟,声音清脆地禀道:“夫人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为之一振,满屋的丫鬟顿时收敛了所有神色,迅速而无声地垂首敛目,规规矩矩地站成了一排。
楚昱昭更是一个激灵,抖动的腿瞬间绷直,原本慵懒歪斜的身子也猛地坐正,手忙脚乱地将书册捧到眼前,装模作样地蹙眉研读起来,仿佛沉浸其中。
待那身着华服的王氏扶着丫鬟的手缓步进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勤勉攻读画”。
王氏在榻边坐下,楚昱昭连忙起身行礼,唤了声“娘”,乖顺地挨着她坐下。
王氏拉过他的手,目光扫过略显昏暗的室内,眉头微蹙,责备道:“天色渐暗,屋里怎也不掌灯?仔细看坏了眼睛。”
丫鬟们闻言,立刻上前将灯烛点亮,又换上了新沏的热茶。
楚昱昭浑不在意地摆摆手:“看得入神,倒未曾留意。娘怎么这个时辰过来了?”
王氏接过茶盏,轻呷一口:“去你舅舅府上商议些事,回来顺路来看看你。也省得你晚间再多跑一趟。”
楚昱昭眼珠一转,凑近了些,压低声音:“可是……为了咱家与宫里的那桩亲事?”
王氏瞥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几分嗔怪:“就你耳朵长。成日里正事不学,专会打听这些有的没的。”
“这哪用打听?” 楚昱昭不服气地提高了声调,“整个江都都传遍了!五殿下遴选皇妃,咱们将军府有望中选!”
王氏没说话,只是冲着周边的丫鬟们道,“都下去吧,我跟你们少爷说说话。”
呼啦一下子,周遭的小丫鬟们都顺着出去了,两个大丫鬟守在门口,安安静静的当门神。
没了旁人,王氏便道,“宫里头眼下也没个准信。”
她蹙眉道,“也不知最终是你姐姐,还是西院那个小贱蹄子有幸入选。”
“若真是莞儿便好了……”她语气带着热切的期盼,“日后若能贵为皇子妃,乃至……”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咱们将军府,又何须再倚仗那个庶子的军功来撑门面!”
提及庶兄楚昱珩,楚昱昭脸上立刻浮现出愤愤不平之色。
那个处处压他一头,样样都厉害的大哥,是他心头一根拔不掉的刺,若能在亲事上,借姐姐之势压过他一头……
“娘,” 楚昱昭眼中闪过一丝阴郁的光芒,“姐姐不是一向倾心五殿下吗?”
他们是双生子,两个人关系自然亲密。
“不若……”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狠厉,“下次宫宴,我们设法在五殿下的饮食中动些手脚,让他与姐姐……”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事关女儿家清誉,五殿下岂能不认账?姐姐自然便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他越说越觉得此计甚妙:“否则,凭大哥与五殿下那般深厚的私交……即便陛下有意指婚,五殿下也必定会看在大哥的情面上,偏向那个庶出的三妹!何时能轮到姐姐?
王氏的眉头一竖,刚想斥责儿子竟想出如此败坏门风、玷污女儿清誉的腌臜主意。
但转念一想,是啊,若真能借此攀上五皇子,女儿将来便是尊贵的皇子妃,甚至可能是……一国之母!
虽说五皇子看似圣眷平平,可当年陛下与月淑妃的情谊谁人不知?那份旧情岂是说断就断的?否则月淑妃当年又如何能盛宠不衰?
她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点了点头:“……好。”
“此事……”她声音低沉而严肃,“需得从长计议,务必周密。”
“下次宫宴……”她看向儿子,“一切,听为娘安排。”
母子二人对视一眼,眼中皆闪烁着对权势的渴望和不惜铤而走险的狠绝。
皇宫深处,月淑妃萧语岚与皇帝顺嘉帝之间关于秦墨亲事的争执,终究未能达成共识。顺嘉帝心意已决,执意要为五皇子择定一门在他看来于国于己皆有利的姻缘。
只不过他们都没有想到,这个赐婚的时机会来的这么快。
此刻,楚昱珩已悄然返回江都两日,他本意是避开秦墨,故而隐匿行踪,对外佯装尚未归来。
可只要人回了京,便难免留下痕迹。
楚昱昭与王氏母子二人一番有意无意的疏忽与打探,“平南侯已秘密回府”的消息便迅速在江都的权贵圈中悄然传开。
这消息,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入了宫中。
当即,顺嘉帝下召为凯旋归来的将军们接风洗尘。
一为祝贺赤炎军与燕凌骑凯旋,二为犒劳为国尽忠的楚将军及众将士,三为他们接风洗尘。
是夜,**殿内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珍馐美馔香气四溢,琼浆玉液醇厚甘洌。朝中重臣、宗室亲贵陆续抵达,彼此或寒暄客套,或低声密谈。
随后,几位皇子与公主的驾临,更彰显出此次宫宴非同寻常的规格与陛下的重视程度。
大皇子秦书入座后跟坐在位置上跟他礼节性示意的秦砚打招呼,“砚儿,今日你母妃又没来吗?”
一般来说,年幼的皇子都是跟随自己母妃出席的,不过,都知道瑶华宫的那位逢会必病的道理,所以要么秦砚自己来,要么就干脆也告病不来。
“恩。”秦砚点点头,依旧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一言不发。
“话说五弟回来了,你怎么不跟五弟一道来呢?”旁边的二皇子秦棋故作疑惑,“莫非五弟去了月淑妃那里还未去你那里?你还未见他吗?”
看着秦砚一言不发的样子,秦棋哥俩好的拍了拍秦砚的肩膀,“六弟啊,都知道你崇拜你五哥,但是,你五哥毕竟不得父皇喜爱,你还是得为自己考虑考虑。更何况虽然你养在月淑妃娘娘的身边,但是你五哥可是月淑妃娘娘的亲子,就算月淑妃娘娘争抢什么,也只会考虑亲儿子的。”
这句话挑拨离间的意味太明显,秦书警告道,“二弟,慎言。”
秦砚依旧一言不发的看着杯子,整个人宛若雕像。
秦棋嘟囔一句,“孺子不可教也。”便移到旁边跟三皇子秦止聊起了天。
另一头,秦墨早在楚昱珩刚踏入江都的那一刻,将人堵了个正着。
只是宫宴在即,不容耽搁,他还未来得及说上几句,楚昱珩便已寻了借口,以一种近乎刻意的疏离,将他所有未出口的话语尽数挡了回去,回避之意,昭然若揭。
两人便这般,一前一后,一路无话,僵持到了宫门外。
恰在此时——
殿外司礼太监高昂的通报声骤然响起,清晰地穿透了殿内略显嘈杂的寒暄:“平南侯到——!”
“五皇子到——!”
话音落下,殿内交谈声为之一静。
所有人都知道,今晚这场宫宴真正的主角到了。
女眷席那边立时起了一阵细微的骚动。正值妙龄的贵女们,或含羞带怯地以团扇半掩面容,或更大胆些的,已忍不住抬眸望去,目光尽数聚焦在那前后踏入殿门的两人身上。
为首之人,身着一袭暗红色水纹锦袍,袍角随着步履微动,隐约露出内里银线绣就的木槿花镶边。腰间束着玉带,悬挂的玉佩温润剔透,其上隐隐雕琢着一族挺拔的竹叶纹样。
他身姿修长挺拔,步履沉稳,周身自带一股无需向任何人屈膝的冷硬气度。
男子五官硬朗,一双幽深的眼睛如无波的古井,深不可测,微薄的唇轻抿着,显得异常冷淡。
紧随其后的少年,尚存几分少年意气,但每一步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威仪,他身着暗紫色窄袖纹袍,袖口处金丝祥云刺绣熠熠生辉;腰间朱红白玉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其上悬挂的羊脂白玉质地温润,光华内敛。
乌发以金冠高高束起,剑眉之下,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唇角微勾,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痞气。
他目光懒洋洋地扫过女眷席,对着那些因他出现而低声议论的姑娘们勾起一抹浅笑,随即微微侧头,对前方的楚昱珩低语了句什么。
那一直冷若冰霜的男人闻言,目光也随之转向女眷席,精准地落在了那位始终安安静静垂眸端坐的少女身上——他的妹妹楚言歆身上。
看到她的瞬间,他那紧抿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那抹柔和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这细微的互动,自然未能逃过众多目光,女眷席中顿时又起了一阵混合着羡慕与嫉妒的低语骚动。
然而,这阵骚动很快便被随后响起的、更高亢的通报声彻底盖过:“陛下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帝后携手而来,仪仗威严。
被皇后亲自牵着手引入席位的秦云梦,听着周遭山呼海啸般的拜见声,娇艳的小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骄傲与得意。
看,她果然还是父皇和母后最喜欢的小女儿。
她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自己那位一母同胞的亲哥哥,却见男孩子的目光根本未曾落在她身上,而是充满信赖与仰慕地,紧紧追随着五哥。
秦云梦不满地微微抿紧了唇,那不快的神色在她脸上一闪而过。
她不明白,明明她才是六哥哥的亲妹妹,可是他对她的态度跟对所有人一样,刻板冷静,似乎除了五哥哥,好像谁都吸引不了他的注意。
她知道五哥哥很厉害,也知道她们的母妃之前跟五哥哥的母妃情同亲姐妹,她们幼时没少承蒙月淑妃娘娘的照顾。
可是啊,五哥哥根本不受父皇的重视,而且还没有母家势力,她的傻哥哥却依旧这么屁颠屁颠的跟在五哥哥的身后。
大哥是皇后亲生,背后又是宰相府,成为储君几乎是名正言顺的,日后大哥继位,她的傻哥哥肯定会出事的。
罢了,念在终究是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妹情分上……她或许,真该寻个合适的时机,好好提醒一下她这位看似聪明、实则在某些方面天真得可怕的哥哥了。
秦墨的位置在秦砚身侧,他坐到位置上后目光下意识的去找侧后方的楚昱珩,见他在与陆怀安低声交谈什么,又转过头去百无聊赖的转了一圈手中的杯子。
经历了一番繁琐的宫廷礼节后,宴席终于正式开始。
既是庆功宴,主旨自然在于犒赏这些为国征战、出生入死的将士。
封赏由低阶军职开始,依次进行。
金银绢帛,田庄宅邸,官阶擢升……恩赏有条不紊地颁下,殿内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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