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妹妹

瑾兰苑

房内充斥着药的清苦气息,丫鬟们忙里忙外的烧着热水给床上躺着的女孩子敷着膝盖。

贴身伺候的大丫鬟松韵红着眼眶,嘟囔道,“小姐,还是告诉侯爷吧,嫡母和嫡小姐就会拿你撒气,你看我们小姐的膝盖都破皮了,日后要是定了亲,指不定被夫家嫌弃。”

躺在床上的女孩子摇摇头,小声道,“不可,大哥已经很忙了,不能再让大哥操心我。”

“可是自从昨夜知道了陛下想要为你和五殿下赐婚,芷沅阁的那位一直都不消停,她还打了小姐,我们小姐好歹是侯爷的亲妹妹,怎么能吃这个苦。”

丫鬟说着,一边掉眼泪,“我们小姐样样都比芷沅阁的那位强,除了带个庶字,哪样比不上嫡小姐?只是因为不是从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就要遭这样的罪。”

小女孩笑了笑,“松韵,别哭啦,要不是带个庶字,我也做不了哥哥的亲妹妹啊,所以,是好事啊。”

“我们小姐心地这么善良,怎么能斗得过主院那边啊,”另一个丫鬟也小声道,“姨娘又病着,侯爷也不常在,偌大的将军府就留小姐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嫡母手下讨生活到现在,昨夜还没跟五皇子定成亲,小姐以后可怎么办啊?”

“没事啦,你们不要担心啦,这几年不也过来了吗?刚刚的事情不要告诉娘啊。”楚言歆低声道,“娘的身子一直好不了,不要拿这事儿让她担心啦。”

“担心什么?”楚昱珩冷淡的声线从门外传来,听着里面的一声声惊呼,“侯爷来了!”

楚言歆一惊,不小心打翻了手边的杯子,热水撒了出来,溅到了女孩子的手上,她惊呼一声。

楚昱珩掀开帘子,挥手屏退丫鬟们,低头握住妹妹刚刚收回去的手。

白皙的小手背被烫红了一片,他起身去找膏药,下意识的斥责了一句,“毛毛糙糙的像什么样!”

“哥哥!”楚言歆有些窘迫,“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大哥一般都是回江都前后来一回,出征时来一回,怎么今日会来?

“昨日楚言莞预给五殿下下药,虽然没成功,但是五殿下来将军府兴师问罪了,我也就跟着来了。”对于这些妇人耍手段的肮脏之事,楚昱珩没想瞒着她,毕竟妹妹要在主母手下讨生活,这些事也得接触。

“那钧泽哥哥有事吗?”楚言歆小声问道,“还有哥哥你,这里就我们两个人,在我这里就不要掩饰啦!”

其实最早知道楚昱珩心思的人是楚言歆,不能怪楚昱珩心思掩盖的不好,因为从他开始对秦墨有心思到现在,只有楚言歆和陆怀安两个与楚昱珩关系最近的人知道就可以看出来此人的心思之深,就连当事人也是昨日的意外状况才知道的。

陆怀安还是仗着跟他的朝夕相处,加上对挚友的了解才能得知,而楚言歆完全就是因为意外了。

楚将军刚过世时,楚昱珩要独自挑起安抚赤炎军的大梁,又要在主母手里护着将军府的幼妹和亲生母亲,陛下又不放心这么大一个军权交到他这个还未及弱冠的黄毛小儿手中,天天要与朝廷皇室周旋。

诸多责任压在肩头,他便不敢有一刻松懈,整日外忧内患的连轴转,那段日子简直就是楚昱珩最灰暗的时候。

不过那时候,秦墨恰好把自己一竿子插到了他身边,少年就这样插科打诨的伴着他,度过了那段难押的日子。

军营里有个流传已久的旧俗:将士出征前,常将最挂念之人的名字,缝进贴心里衣的胸口。

一来,相思有所寄托;二来,若真马革裹尸,收殓遗物的人也能凭着这个名字找到归属,替亡魂归家。

恰逢准备整兵出征,楚昱珩回将军府整顿行囊,楚言歆便帮着收拾东西,小姑娘眼尖,整理衣物时便发现了里衣心口处缝着的歪歪扭扭的字迹——阿泽。

那针脚粗陋又固执,一望便知出自她那位惯于握剑的兄长之手。

当时的小姑娘并不知道这人是谁,只是觉得这个名字不像哪家小姐的闺名,就留了个心眼,在第二日陆怀安来将军府等人时,趁着哥哥还没来,神神秘秘的把陆怀安喊到一旁,问道,“予哥哥,你们身边有没有个名字里带泽字的人啊?”

陆怀安在想事情,听到女孩子的话,他有点迷茫,想了想道,“是五殿下吧,五殿下表字钧泽,怎么了?”

“没事,我就问问而已。”小姑娘摇摇头,知道了这个惊天骇闻,倒是不想寻常人那样觉得这个事有违常理,只是有些惆怅,是五皇子殿下啊。

五殿下身份高贵,而哥哥身世尴尬,寻常人家还可以拿将军府的名头压人,这方法换到五殿下身上可行不通了,这可怎么办啊?

楚昱珩出来后有些莫名两个人的氛围,直到离开了将军府,陆怀安才说了刚刚的事情。

他脑子一转就知道妹妹昨日应该是看到了他心口绣着的字,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再次回去时,他本来都忘记这个事了,是他跟楚言歆在房内吃饭时,她主动问道,“哥哥,我有件事想问你,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说,那你就不要回答。”

楚昱珩点头,“问吧。”

他们兄妹二人虽然聚少离多,关系却一向不错,他性子冷,不喜与人亲近,但是妹妹却一点都不怕他,反倒是很黏他,他也尽可能的对她耐心一点。

“哥哥,上次我帮你整理衣物,不小心看到了你里衣里的绣字,想问问你那是你心悦之人吗?”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自己反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楚昱珩很快的点了下头,承认的很果断,“恩。”

“那哥哥以后会很累的,”楚言歆小声道,“要在所有人面前掩饰,所以,哥哥,以后我们单独在一块的时候,你在我面前提起他可以不用掩饰什么,毕竟,我都知道的。”

楚言歆当时年纪虽小,却因为被长久的打压心智早熟了许多,知道这个事情是不同寻常的,却也知道,面前的哥哥是小小的她唯二可以靠着的人,所以,她没对这件事有任何的难以理解。

女孩子当时那么小,还未到他肩膀,却认真的看着他,为他冷硬的心注入了丝丝暖意,“哥哥你那么喜欢一个人,却提都不能提,那一定很累的,所以,我作为你的妹妹,坚决帮你保守秘密,做你唯一可以提他的避风港。”

看着那还不及他肩膀高的小姑娘说出那样的话,他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

他不善言辞,也说不出矫情的话语,只是在心里下决心,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护着妹妹和母亲。

可是……思绪收回,楚昱珩看着妹妹被烫红的手背,他还是没做到啊……

“他没事,托我给你带了点小东西,”楚昱珩想起少年的交代,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很精巧的盒子,放到她的手边,边上药边道,“正好我还给你捎了桃酥饼和方糕,都是你爱吃的。”

他目光落在少女盖着的褥子上,声音很淡,却让楚言歆后背发凉,“还有哪里伤了?”

“没有……”楚言歆弱弱道,“就是有点受凉了……”

“你是想让我自己查,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出来?”男子的声音很淡,却有着不容置疑。

楚言歆缩缩脖子,小声撒娇道,“哥哥……”

楚昱珩没说话,只是看着小姑娘有些苍白的脸色,眼神冷了些许,起身便打算出门找人算账。

“我……”小姑娘着急了,慌张的拉住男子的袖口,喏喏了半响,不由得红了眼眶。

其实人真的很奇怪啊,原本还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因为有人关心了,有人问了,她有了可以宣泄的地方,不由得想哭。

“就是……”小姑娘抓着年轻将军的衣袖,攥紧,靠着男子带着冷意却让她倍感安心的胸膛,委屈从心底涌了上来,“母亲和二姐因为昨日陛下想为我和钧泽哥哥定亲的事情找由头罚我,虽然也没跪多久,但是她们真的好讨厌啊。我又不知道陛下想要为我和钧泽哥哥定亲,这又不能怪我。”

楚言歆露出了带着伤的膝盖,楚昱珩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娘的,这已经是寒冬腊月天了,外头冷成这样,她竟敢让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跪在冰冷的地砖上。

他深吸一口气,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脾气。

如今外面刚下过雪,地砖冰冷刺骨,还硌的膝盖生疼。

楚昱珩不用想象,也知道楚言歆说轻了。

他霍然站起身,一股怒意涌上,胸膛起伏半响,却在看见小姑娘哀求的眼神又倏然没了脾气,他长舒一口气,认命的给小姑娘继续上药,边道,“萱萱,是我做大哥的失职,我的疏忽。”

“我不该把你跟娘丢在府里……”楚昱珩说到这里,突然哑然,吐露心声实在是强他所难,而且这句话本身就非常矛盾。

如果说跟着寻常人一样留在府里,那他的命运一眼就能望到头,被主院打压,万事都被嫡子压一头,被安排的姻缘,被安排的人生,连自己的命运都握不住,谈何守卫边疆,谈何出人头地,保护家人?

但是像如今这样,与家人聚少离多是常态,他甚至连自己最在乎的人受欺负了都没法在场,永远只能事后才知道,做不了任何实质性的改变。

楚昱珩闭上眼睛,突然涌上了些许茫然之意,他这样做究竟是对的吗?

这样抛下亲人让她们在府内受苦,自己却远离这个乌烟瘴气的将军府,有了可以交付性命的挚友和放在心尖上的爱人,有了可以握住的权势和被忌惮的身份。

而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妹妹却居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终日逃不开这些后宅的勾心斗角。

自己的亲生母亲还因为这妇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搭上了自己的身体,而自己的妹妹长到如今这岁数,连个可以交心的同龄人都没有,被欺负了也只能自己忍,就像现在这样。

楚昱珩伸手,放下膏药,有些僵硬的拍拍妹妹的肩膀,只道,“我会尽快带你跟娘出去,不论用什么法子。”

“不用哥哥为难,”楚言歆从他的胸前抬起头,闷闷道,“我还有两年就及笄啦,到时候许配了人家,哥哥就能直接把娘接走啦。”

“不用这么着急,”楚昱珩再次拍了拍妹妹的脑袋,平静道,“你的亲事必须要经过我的同意,你不想嫁就不嫁,别怕主母拿你的亲事做文章。”

“但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出来,“若是陛下执意赐的婚,我……”

楚言歆点点头,“我知道的,哥哥,陛下赐婚我没法拒绝。”小姑娘仰头笑笑,反而安慰他,“别皱着眉嘛,哥哥,我好歹是平南侯的亲妹妹,就算陛下赐婚也不会差到哪去。”

楚昱珩没宽心,只是想起陛下赐婚的人,心里更烦躁了。

不想让妹妹看到,他起身道,“我喊松韵来伺候你,你先躺着,我去看看娘,一会儿回来陪你用膳。”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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