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不落沉默地将药碗递到他嘴边,沈臣曦张了张嘴,苦涩的草药汁滑入喉咙,混杂着眼泪的咸味,蔓延到四肢百骸。他咽下药汁,突然抓住日不落的手,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仙长,苍梧还有活着的百姓吗?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被北漠的士兵虐待?”
日不落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度,还有少年指尖的颤抖。他沉默片刻,缓缓道:“我已让秦风去查探,苍梧还有部分百姓存活,被玄烨的人看管在皇城旧址,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真的?”沈臣曦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了微光,他挣扎着想要下床,“那我现在就去救他们!我不能让他们留在北漠的掌控下受苦!我要把他们转移到邻国去,那里至少安全!”
“你现在出去,等同于自投罗网。”日不落按住他乱动的身体,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力量,“你刚飞升不久,灵力尚未稳固,胸口的伤深及肺腑,连普通的北漠士兵都对付不了,更别提玄烨的眼线。去了,不过是白白送命,还会连累那些百姓。”
沈臣曦的动作僵住了,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手曾经能握剑斩杀妖兽,能持玉圭主持祭天仪式,可现在,连抬起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他想起自己被玄烨踩在脚下的屈辱,想起眼睁睁看着父皇中箭、母后自缢、曦文倒在血泊中的无力感,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他哽咽着,声音里满是绝望,“我是苍梧的太子,是百姓们敬重的太子,可我没能护住家国,没能护住亲人,连百姓都救不了……我还成神有什么用?”
日不落看着他崩溃的模样,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两百年独居落霜谷,见惯了草木枯荣、鸟兽生死,早已忘了如何安慰人。他只能笨拙地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巾,递到沈臣曦面前:“先养好伤。等你伤势痊愈,灵力稳定,我陪你去救百姓,帮你安置他们。”
沈臣曦接过布巾,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抬头看向日不落。仙长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可他的话却像一颗定心丸,让他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他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好……我听仙长的。我会好好养伤,尽快好起来。”
说完,他重新躺下,闭上眼睛,可眉头依旧紧紧皱着,显然还在为百姓的安危担忧。
日不落见他安静下来,起身走到木屋外。秦风和白木正蹲在院中的梅树下,手里拿着刚摘的野果,见他出来,立刻站起身迎了上去。
“怎么样?人醒了?”白木凑上前,好奇地往屋里瞥了一眼,“看这情况,伤得挺重啊。”
“嗯,醒了,发着烧,伤口还在渗血。”日不落靠在梅树干上,目光投向谷口弥漫的晨雾,“秦风,苍梧百姓的情况查得怎么样了?”
“查清楚了,大概还有三千多百姓活着,被北漠的士兵圈在苍梧皇城的内城,每天都要被迫服劳役,日子过得挺惨。”秦风叹了口气,“玄烨那家伙心思歹毒,说是看管,实则就是把他们当奴隶使唤。”
沈臣曦的睫毛颤了颤,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日不落回头看了眼屋内,对秦风和白木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压低声音道:“你们多留意北漠的动向,别让玄烨再对百姓动手。另外,去山下的药铺买些止血消炎的草药回来。”
“知道了。”白木点点头,又忍不住问,“那这沈太子,你打算一直带着他?等他伤好了,就让他自己离开?”
日不落没有立刻回答。他原本只是因为报当年那半块水饼的和看他是新晋的神者,才把沈臣曦从玄烨手中救出来,可看着少年醒来时那双满是绝望却又透着倔强的眼睛,他竟无法就这样把人丢下。就像看到一件破碎的珍宝,明明与自己无关,却还是想动手将它修补完整。
“等他养好伤再说。”他沉默了片刻,淡淡道。
秦风与白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他们认识日不落两百年,从未见他对哪个人如此上心,这沈太子,显然是个例外。两人不再多问,转身化作两道流光,往谷外飞去。
日不落回到木屋内,见沈臣曦已经睡着了,可眉头依旧紧锁,额头上的冷汗还在不停地冒。他走到榻边,抬手凝出一缕柔和的灵力,缓缓注入沈臣曦体内,帮他缓解伤口的疼痛。感受到体内传来的温和力量,沈臣曦的眉头渐渐舒展,呼吸也平稳了许多。
日不落坐在石凳上,看着榻上少年的睡颜。落霜谷的晨雾漫进屋内,将一切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白里,他的白发与雾气交织在一起,仿佛与这谷中的霜雪融为一体。两百年的独居生活让他早已习惯了清冷,可此刻,看着怀中人的睡颜,他竟觉得这石屋内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生气。
他抬手拂去落在沈臣曦脸颊上的一缕碎发,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日不落的动作顿了顿,然后轻轻收回手,目光落在少年胸口的伤口上,丹凤眼里第一次有了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绪——那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淡淡的牵挂。
沈臣曦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全是皇城的火光和亲人的笑容。他梦见十二岁那年,父皇把修仙秘籍递到他手里,说“臣曦,太子之位是责任”;梦见十五岁的曦文拉着他的袖子,说“哥,我以后要跟你一起护苍梧”;梦见卿尘先生站在祭天队伍里,无奈地对他说“下次再迟到,就罚你抄百遍《礼经》”。
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滑落,滴在枕头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日不落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知道,有些伤痛需要时间来抚平,而他能做的,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守住这抹从战火中幸存的光,不让它彻底熄灭。
落霜谷的雾渐渐浓了,将木屋与外界隔绝开来,仿佛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屋内,草药香与梅香交织在一起,伴着少年微弱的呼吸声,构成了一幅宁静却又带着伤痛的画面。日不落坐在石凳上,守在榻边,两百年未曾动摇的心境,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改变。
他不知道这种改变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沈臣曦的未来会怎样。他只知道,从他将这个少年从北漠主营带出来的那一刻起,他两百年的清净生活,或许就再也回不去了。而他对此,竟没有丝毫的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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