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条的奢石雾面餐桌旁,主宾双方落座,连同许潇泉带来的另外两位高管,以及本凌集团那边跟着郑星海一起来的两位副手……她迅速在心里点了一遍人头。一,二,三……七。
只有七个人。
可是,李特助昨天订位时,清清楚楚说的是八位。永兴五席,本凌三席。现在,永兴这边,算上许潇泉、许宇洲和他带来的两位高管,也才四个人。
少了一个。
周加奈目光转向站在许潇泉身后不远处,随时待命的李特助。她走了过去,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李特助,您好。确认一下,预订是八位,但现在……”
李特助显然也注意到了,脸上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稍微侧过身,同样低声回应:
“是的,周小姐。是荆澜少爷还没到。”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语气里带着点无奈,“他……您知道的,一向随性惯了,说不好会不会来,也不用特意等。”
荆澜少爷。
许荆澜。
许荆澜是许潇泉和原配温家长女温文沁唯一的孩子,原本门当户对的联姻,最终落得沪市富豪圈人尽皆知的狗血家庭伦理八点档。
传闻中,许潇泉对这位原配似乎并无多少情深意重,温文沁过世没多久,他就娶了现在的太太胡晓月。而年幼丧母的许荆澜,则几乎是被“流放”一般,早早送去了国外读书,从此长久地游离于这个家庭的核心之外。
反倒是后来胡晓月生的那一双儿女,如今在永兴内部颇受看重,尤其是那位二公子许宇洲,已经开始接手重要业务板块。
关于这位大公子许荆澜的传闻,在沪市的上流圈子里不算少,但大多语焉不详,充满了矛盾。
有人说他十几年来在国外过着挥金如土、纸醉金迷的生活,彻底被养废了。也有人说,他其实极有才华,只是无心家族生意。
三年前他回了国,却也并未进入永兴集团的权力中心,更像个边缘人物。最有趣的传闻是,许潇泉虽然对原配夫人薄情,对这个被“放逐”的长子却strangely有一种近乎“溺爱”的纵容,任由他拿着家族信托基金“玩票”,做些不着边际的投资,从不干涉。
因此,许荆澜在圈内有好几个外号:“永兴弃子”、“沪上第一富贵闲人”,还有更直接的——“trust fund baby”。这些真真假假的消息,大多还是周加奈从她的闺蜜,消息灵通的方家二小姐方淇那里听来的。
方淇当时还感叹,说这位许大少爷极其神秘低调,几乎从不参加任何公开的商业活动或社交晚宴,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寥寥无几。
正思忖间,周加奈看到李特助似乎是接到了一个讯息,他快步走到许潇泉身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大概是在汇报联系不上许荆澜的情况。周加奈留意着许潇泉的反应。只见这位永兴的掌舵人听完汇报,脸上连一丝波澜都没有,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随意地抬了抬手,对着李特助,也像是对着空气,说了句什么。
隔得远听不清具体字眼,但看口型和那份不容置疑的淡然,周加奈几乎能猜到内容。
果然,李特助很快又回到了周加奈身边,这次的语气更加确定:“周小姐,许副董吩咐了,不用等了,直接开席吧。”
直接开席,不等了。
周加奈微微颔首,表示明白,心里却泛起一丝玩味。许潇泉这副全然无所谓的态度,和他那位缺席的长子一样,都透着古怪。
如果真如方淇所说,许潇泉对许荆澜是那种“溺爱”式的纵容,那对于儿子在这种重要场合的缺席,哪怕不公开表示不满,至少也该有点情绪吧?可他偏偏表现得如此淡漠,仿佛许荆澜来与不来,都无关紧要。
这与传闻中的“溺爱”,反差也太大了。
要么,传闻有误,所谓的“溺爱”只是外人臆测的假象;要么,就是这位许副董的心思,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深沉难测。
周加奈更倾向于后者。
她再次看了一眼主位上谈笑风生的许潇泉,又瞥了一眼那个空着的座位,将这份疑惑暂时压在了心底。
无论如何,今晚的主角是郑星海。至于许家的内部事务,暂时还不是她需要深究的。她对着林姐递了个眼色,示意可以按照原计划,开始上菜了。
许潇泉那看似随意实则意味深长的“不用等”,像一颗投入静水的小石子,在周加奈心里漾开一圈不易察觉的涟漪。
她微微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了然。这种态度,与其说是传闻中的“溺爱”或“纵容”,倒不如说更像是一种冷漠的无视,一种近乎放任自流的“为之计深远”。
是将这颗棋子彻底闲置,还是另有打算?周加奈甚至隐隐嗅到了一丝豪门戏码里常见的“父子相争”的硝烟味,尽管眼下风平浪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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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正浓,透过「朝樱厅」雅致的窗格,可以看到庭院中几株枫树的叶子已染上深浅不一的红黄色。
晚风卷过,几片枯叶打着旋儿飘落,无声地拂过玻璃,带着几分萧瑟,却也为这私密的空间添了几分时节的韵味。
“那么,各位贵客,请允许我们开始今晚的料理。”周加奈的声音适时响起,将众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餐桌。
今晚「咲saku料亭」的“朝樱厅”为这场重要的宴请准备的,是遵循古法、讲求时令与意境的“会席料理”。
作为高端日料的代表形式之一,会席料理不仅是对食材新鲜度与烹饪技艺的极致考验,更是一场融合了视觉、味觉与季节感的艺术呈现。
为了表示对今晚贵客,尤其是对郑星海这位“目标人物”的极致尊重,周加奈甚至动用了她轻易不示人的珍藏。今晚宴席所用的全套餐具,并非日常迎客的高档定制瓷器,而是她特意从库房中取出的一套,轻易不对外使用的“秘色瓷”。
“秘色瓷”据传是古代越窑专为宫廷烧制的贡品,古代烧制时需“双生之人共守窑火七日”,其成品釉色青碧,温润如玉,带着一种神秘而内敛的光泽,又有“双生翠”之美称。
侍立一旁的资深服务员阿梅,得到周加奈的眼神示意,开始带领着其他几位身着素雅工作服的服务生,动作轻缓而精准地为在座的七位客人,一一奉上今晚的第一道菜——“先付”,也就是开胃前菜。白皙细腻的秘色瓷小碟上,精心摆放着几味小巧玲珑的菜肴,色彩搭配赏心悦目,引人食欲。
周加奈将十四代清酒注入秘色瓷杯,琥珀酒液在釉面晕开涟漪,恍若窥见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倒影。
她柔声说道:“这款是冬春酿造的清酒,而温热的清酒是最合适在秋冬品尝,当清酒被加热后,它的甜味、酸味和苦味的平衡会更加协调,风味也会更加丰富。”
说着,她将那七只分装好的小酒瓶,一一放入早已准备好的、盛着热水的银质温酒器中,隔水慢慢加热。整个过程不疾不徐,透着一种专业的仪式感。
片刻后,她示意服务员将温好的清酒呈上,“‘七贯前菜’搭配温热的清酒,希望能为您带来一个美好的开始。”周加奈微微躬身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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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前菜和温酒的到位,餐桌上的气氛彻底活络起来。许潇泉和郑星海作为主宾,自然是话题的中心。在品尝了精致的前菜,呷了一口温润的清酒后,最初的寒暄与对餐厅的赞赏渐渐淡去,话题很自然地转向了今晚宴请的真正目的。
“郑董,关于南滨那块地……”许潇泉的一位高管,在得到他的眼神示意后,率先开口,提到了那个备受瞩目的项目代号。
“南滨7-1地块……”当这个词汇清晰地传入耳中时,周加奈已经悄然后退,如同先前那般,隐入厅内光线稍暗的一角。她垂下眼帘,看似在整理和服的袖口,实则全神贯注地捕捉着餐桌上的每一丝信息。
南滨7-1地块,这个名字在沪市可谓是无人不知。它位于寸土寸金的市中心,紧邻着见证了沪市百年风云的沪南老滨水区,与外滩的万国建筑群向南连接,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政府早已规划,要将这片区域打造成集金融、商业、文化于一体的顶级中央商务区。然而,理想丰满,现实却骨感。该地块虽然前景无限,但其周边历史建筑众多,居民构成复杂,导致拆建成本异常高昂,地块更是在媒体连续剧般的报道下,被烘托成沪市最后一块“地王”。
“郑董,”许潇泉端起那只温润的秘色瓷酒具,轻轻晃动着里面琥珀色的酒液,语气带着几分商场老手的从容与试探,“高其远那边,胃口可不小啊。”
郑星海,这位本凌集团的创始人,年过半百,面容儒雅,此刻却也眼神锐利。他放下筷子,看向许潇泉:“许副董指的是他那个报价?”
“两百个小目标。”许潇泉淡淡吐出这个数字,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呵,当初他靠着傅家的门路捡了个大便宜,如今倒是想靠这块地一次翻身。这算盘打得,倒是响亮。”
沪市人人皆传,高远地产实控人高其远是凭借太太傅琪的背景关系,才仅以区区账面50亿拿下了南滨7-1地块投资开发权。
高远地产多次辟谣,效果甚微,而后这几年高远地产接连的海外投资失利,股价持续走低,引发近百亿资金缺口,万般危局之下,如今高其南正多方接触,准备出让“南滨7-1”补其亏空。
他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语带双关地补充道,“不过,高远境内的公开债券兑付困难,目前面临着清算模式的困境,也不知道‘卖地’和‘卖女儿’哪个拿钱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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