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鸿门宴

这话一出,桌上气氛更是微妙。许潇泉的侄子许宇洲和两位高管都默契地低头品菜,仿佛没听见这带着几分刻薄的玩笑。唯有郑星海身边的两位代表,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卖女儿?”郑星海似乎没听懂,又似乎故意装傻。

许潇泉像是来了兴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些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口吻:

“郑董消息灵通,难道没听说?上个礼拜吧,高家两口子,带着他们那个刚成年的宝贝女儿傅喜瑶,不是也在周老板这儿,跟杭城陆家的那位见了一面?”

他特意顿了一下,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角落里的周加奈,“那位陆家长子,陆铭宗,三十好几了吧?啧啧,这心思,昭然若揭啊。想靠联姻拉投资?这年头,不好使咯。”

所有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聚焦到了周加奈身上。

被点到名的周加奈,依旧垂着眼帘,仿佛刚才那番话与她和这个「咲saku料亭」毫无关系。她缓缓抬起头,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显得疏离,也不过分热情。

“许董说笑了。”她的声音清清浅浅,如同流水拂过玉石,“「咲saku」只是个做料理的地方,客人们来来往往,谈天说地,我们做生意的,只管用心做好分内事,其他的,听过也就忘了。”

她巧妙地避开了确认或否认高家与陆家是否在此会面,转而强调了自己的立场。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立场——顾客**神圣不可侵犯,也给了自己一个抽身的理由。她微微躬身,正准备转身离开这暗流涌动的“朝樱厅”。

然而,她刚迈出半步,一个带着明显揶揄意味的男声,如同不和谐的音符,突兀地从门口传来,打断了她的动作。

“哟,这么重要的场合,我这不受欢迎的儿子,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啊?”

这声音……周加奈的脊背几不可察地一僵。这语调,懒散中透着几分挑衅的熟悉感,让她立刻皱起了眉头。

只见“朝樱厅”那扇厚重的木门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来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健硕匀称,穿着一套剪裁精良、一看便知价值不菲的深色定制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流畅线条。他的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五官轮廓分明,带着几分遗传自许潇泉的锐利,但眉宇间却又多了一种冷峻克制与桀骜不驯,仿佛精心包装的野性,随时可能冲破束缚。

周加奈对这略显轻浮的开场白感到一阵不悦,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迅速压下了情绪。

她冷静地打量着来人,从那张与许潇泉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年轻锋利的脸,到那身即使在顶级富豪圈也算得上讲究的行头,瞬间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她收回目光,再次微微躬身,语气平稳无波,恭敬地问候道:“许大公子,晚上好。”

许荆澜,许潇泉那个传说中常年在海外、鲜少露面、行踪成谜的长子,此刻就站在那里。他没有立刻回应周加奈的问候,也没有理会厅内众人或惊讶或探究的目光,只是将视线牢牢锁在周加奈身上。他的眼神很深,带着一种意味不明的笑意,像是纯粹的戏谑,又仿佛带着某种专注的审视,让人捉摸不透。

两人隔着几步的距离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波在交错。

“混账东西!”许潇泉终于打破了这短暂的僵持,脸色铁青,猛地一拍桌子,杯盘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子!迟到这么久,还有没有一点规矩!许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许潇泉那声怒斥在雅致的“朝樱厅”内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怒火和失望,让空气瞬间绷紧到了极点。黑色亮面长桌旁的几位高管和郑星海的代表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连带着夹菜的动作都停滞了。

面对父亲的雷霆之怒,许荆澜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嘴角甚至还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那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袖口,目光终于从周加奈身上移开,懒洋洋地看向主位上的许潇泉。

“规矩?”许荆澜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半点恭敬,反而充满了尖锐的讽刺,“许董这话问得有意思。我从小到大,也没在许家长辈身边待过几天,耳濡目染的机会少,自然是比不上一直承欢膝下的宇洲懂事听话。”他这话音不高,却像是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许潇泉,也顺带捎上了旁边脸色有些尴尬的许宇洲。

一句“没在许家长大”,一句“比不上宇洲懂事听话”,轻飘飘的,却堵得许潇泉一口气憋在胸口,脸色由铁青转为酱紫,竟一时语塞,连带着旁边的许宇洲也瓮声不语。整个永兴这边,除了许荆澜本人,竟无一人能在此刻接上话来。

周加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那份关于许家父子关系的猜测又加深了几分。这哪里是传闻中的溺爱,分明是积怨已久的疏离和对抗。

许荆澜似乎很满意这种效果,他不再看他父亲难看的脸色,径直走向那个为他预留的空位,动作流畅自然,仿佛刚才那通激烈的斥责只是耳旁风。他在许宇洲身边施施然落座,却并未立刻拿起餐具,而是再次将目光投向了站在一旁,看似准备退下的周加奈。

“不过,”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身体微微前倾,隔着几个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周加奈,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轻佻,“这就是您老挂在嘴边的周老板啊,今日一见,果然让人...”

“挪不开眼。”

他的眼神放肆地在她的杏粉色和服和清丽的面容上流连,活脱脱一副登徒子的做派。

这番露骨的调戏,让在场除了许潇泉之外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几分不自在。郑星海微微蹙眉,但很快又恢复了儒雅的笑容,而那几位高管则更是眼观鼻,鼻观心。

“混账!”许潇泉猛地再次一拍桌子,这次的声音更大,震得杯盘轻晃,“不知所谓!还不快给周老板道歉!”他气得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被这个儿子的无礼和放肆彻底激怒了。

周加奈脸上依旧是那副职业化的淡然,仿佛没听懂许荆澜话语里的深意,也似乎没看到许潇泉的怒火。她只是在许潇泉喝令道歉的瞬间,目光在许家父子脸上微妙地一转,捕捉到了许潇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那不仅仅是愤怒,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无力和……忌惮?

她没有理会许潇泉的命令,也没有直接回应许荆澜的“调笑”,而是悠悠地扫了一眼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嘴角克制的弧度,仿佛能让人想起京都岚山雾霭中半掩的朱色鸟居。

“那承蒙许大公子欣赏了。”

说完,她没再多言,只是对着一直恭敬侍立的服务员阿梅递了个眼色。阿梅心领神会,立刻上前,动作轻柔地为许荆澜添上与众人一致的秘色瓷餐具。而周加奈自己,则亲自拿起桌旁温酒器中,那只秘色瓷酒器,为他面前的酒盏斟上了温热的十四代清酒,不多不少,恰到好处。

整个过程,她动作优雅,神态自若,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从未发生。这种极致的冷静和专业,反而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地化解了尴尬,也将现场的焦点重新拉回了“用餐”本身。

一旁的许宇洲看着周加奈行云流水的动作,心里暗叹,这位年纪轻轻的周老板,果然不是一般人物。他知道,自家这位大哥,向来随性乖张,眉骨微挑,眼皮往下压时,有种浑然天成的上位者的傲慢。

他不在乎任何人的看法,更别说所谓的家族颜面了。

许荆澜看着周加奈为他布菜斟酒,眼中的戏谑稍减,拿起筷子,夹了一小块前菜放入口中,姿态优雅,仿佛刚才那个言语轻佻的人不是他。

浅尝了一口,他放下筷子,这才慢条斯理地转向了主宾位的郑星海,脸上换上了一种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歉意的笑容,虽然那笑容深处依旧藏着桀骜。

“郑董,实在抱歉,来迟了。”他的声音变得沉稳了些,少了方才的轻浮,“路上有点事耽搁了。不过,今晚我可不是代表永兴集团来的。”他特意强调,“我是代表我自己的‘云澜资本’,听说郑董对南滨那块地有兴趣,特意过来向您请教学习的。”

这话一出,不仅是许潇泉,连他身边的几位高管脸色都微微一变。

郑星海脸上看不出丝毫被刚才那场家庭闹剧影响的痕迹,依旧是那副温和儒雅的样子。他笑着摆摆手:“荆澜贤侄太客气了。你能来,我很高兴。”他没有直接接南滨地块的话题,反而话锋一转,关切地问道:“说起来,有段日子没拜望令祖父许老爷子了,老人家身体可还康健?”

这句问候,既显熟稔,又巧妙地将话题从刚才的紧张气氛中拉开,同时也点明了,在郑星海这样的老江湖眼里,许家的定海神针,始终是那位轻易不露面的许老爷子。

“多谢郑董挂心,爷爷身体硬朗。”许荆澜回答得体,随即又带着几分自谦说道:“我那点投资,都是小打小闹,跟郑董您的手笔可没法比。”

郑星海闻言哈哈一笑:“贤侄过谦了。谁不知道,你接手云澜资本后,眼光独到得很呐。

无论是前两年投的那个‘深瞳’的人机交互项目,还是最近很火的AI医疗影像,都做得风生水起。还有,你那个PUNCH Auto改装车俱乐部,在沪市的年轻富豪圈里可是名气不小啊。”

郑星海口中的“云澜资本”,正是许荆澜早逝的母亲温文沁一手创立的心血。温文沁出身书香门第,颇具商业才华。这份产业在许老爷子的斡旋下,兜兜转转交到了当年尚且年少的许荆澜手中。这几年,许荆澜将其打理得有声有色,投资风格凌厉精准,与永兴集团的稳健作风截然不同。而PUNCH Auto改装车俱乐部,则是他几年前刚回国时,半玩票性质搞起来的项目,没想到也做得相当成功,成了沪上一个小有名气的顶级跑车玩家聚集地。

面对郑星海的恭维,许荆澜只是淡淡一笑:“郑董谬赞了,不过是运气好,加上朋友们给面子,投了几个看着还行的项目罢了。”

他端起面前那杯温热的十四代清酒,向郑星海遥遥一敬,然后话锋陡然一转,目光锐利了几分,“说起来,比起我这些小打小闹,晚辈倒是对郑董您近来…跨行业收购‘欣能实业’,闹得动静可不小……”

话音未落,他将杯中清酒一饮而尽,眼神定定地看向郑星海,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餐桌上的气氛,在经历了刚才的父子冲突和短暂的缓和后,再次因为许荆澜这句直指核心的问话,而变得微妙起来。周加奈站在角落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

今晚这场宴席,似乎比她预想的还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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