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墨香惊鸿

卯时三刻,镜辞混在考生中踏入明伦堂。沈岚赠的螭纹玉佩贴着胸口发烫——昨夜他翻窗送来考篮,里头藏着掺银朱的墨锭:“用这个写,字迹干后泛金,考官最爱。” 考题展开的刹那,满堂哗然。

《论民为水君为舟》

镜辞的笔尖在宣纸上悬了片刻。她想起西市跪地捡铜板的妇人,那卑微又无助的模样,为了几枚铜板在尘土中苦苦挣扎;想起药铺前林茂的金丝鞭,那嚣张跋扈的姿态,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随时准备伤人;想起母亲咳出的血沫子,点点滴滴,刺痛着她的心。这些画面在她脑海中不断闪过,如同一把把利刃,割扯着她的灵魂。

松烟墨混着银朱落下,字字如刀:“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然掌舵者常视波涛为蝼蚁。今漕运苛税、边关战乱,民如沸水,君舟安能独善?若以民为水,当知水竭则舟朽,水怒则舟倾——”每写一个字,镜辞心中的怒火便燃烧得更旺一分,她仿佛将自己所有的悲愤、不甘与期望都倾注在了这笔墨之中。

最后一笔力透纸背,那浓郁的墨汁在宣纸上晕染开来,似要将这世间的不公都吞噬。邻座的考生被这气势惊得手一抖,打翻了砚台,墨汁溅在桌上,如同一片黑色的污渍,更衬得镜辞的文章熠熠生辉。

监考夫子听到声响,踱步而来。镜辞心中一紧,忙下意识地压住喉结,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冲破胸膛。夫子俯下身,盯着考卷,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寒门子弟能写的?”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惊讶与怀疑,眼睛像是被钉在了试卷上,反复看着那些文字,似乎想要从字里行间找出什么破绽。

镜辞微微抬起头,目光坦然地迎上夫子的视线,眼中没有丝毫退缩。她知道,自己这篇文章言辞犀利,直指当下的弊政,若是被有心之人利用,定会惹来麻烦。但她不在乎,在这一刻,她只想把心中的话说出来,为那些受苦受难的百姓发声。

夫子直起身子,再次打量了镜辞一番,见她虽身着朴素,却气质不凡,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与倔强。他心中暗暗思忖,这考生定不简单,如此见解深刻的文章,恐怕连许多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都难以写出。

沉默片刻后,夫子轻轻摇了摇头,将考卷拿起,仔细地卷好,对镜辞说道:“你且安心考试,这文章我会呈交给院长。”说罢,他便转身离去,留下镜辞独自坐在座位上,思绪万千。镜辞望着夫子离去的背影,心中既有一丝担忧,又有几分期待。她不知道这篇文章将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命运,但她明白,从写下这些文字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放榜那日,镜辞蹲在书院墙根下啃冷胡饼。欢呼声与哭骂声交错传来,她数到第九十七个名字时,听见自己的化名——

“上官明,甲等头名!”

人群炸开锅。镜辞挤到榜前,指尖还未触到朱砂名,后领突然被扯住:“好你个上官明!”

林茂的金丝鞭缠上她脖颈:“本公子查过了,长安户籍根本没有你这号人!”

冷汗浸透束胸布。镜辞瞥见沈岚的玄色衣角闪过仪门,突然抓住林茂手腕反拧:“林公子可听过‘大隐隐于市’?”她压低嗓音,“家父乃苏州通判,此番入京暗访民情,公子确定要撕破脸?”

林茂愣神的刹那,钟声震落檐上积雪。院长拄着鸠杖缓步而来:“上官公子,随老夫领膏火银。”

————

暮色如血,斜阳透过琉璃窗的裂缝刺入藏书阁,将满室尘埃割成破碎的金箔。

院长枯枝般的手指叩击着紫檀案,每一声都似催命符:"苏州通判姓陈,今年四十有八,独子溺亡已三年。"他忽然掀开户籍册,泛黄纸页间夹着幅小像——正是镜辞父亲临刑前的画像,"上官姑娘扮男人,倒比你爹当年扮清官更像些。"

镜辞喉头发紧。束冠的缎带被冷汗浸透,她扯散发髻的力道带着狠绝,青丝泻落时扫过案头裁纸刀:"院长是要送我见父亲,还是送自己见阎王?"

"噌"的一声,暗格弹开。

霉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密信堆得齐梁高,最顶上那封火漆印着御史台朱纹。院长抽出一卷扔在案上,绢帛展开竟是北境布防图:"上月幽州兵败,三万人葬身雪原,就因这份假情报。"他鹰爪般的手突然掐住镜辞腕子,"猜猜是谁的手笔?"

镜辞盯着布防图边角的墨梅印记——与母亲烧掉的族谱残页如出一辙。她掌心裁纸刀已抵住院长咽喉:"林家通敌的铁证,院长私藏这个,不怕诛九族?"

"诛九族?"院长喉咙里滚出夜枭般的笑,"林相嫡女是太子良娣,皇后都要让她三分。"枯指突然发力,布帛撕裂声里,北境十三城的名字化作碎片,"这局棋里,你不过是枚过河卒。"

残阳倏地坠入西山,暗室陷入混沌。镜辞听见阁楼外响起脚步声,林茂的金丝鞭抽得门框啪啪作响:"老东西,找到那小贱人没有?"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院长将血砚推到她面前,"要么按下指印做我的刀,要么——"他忽然吹熄烛火,在黑暗中轻声道,"听你娘被林府私刑折磨的惨叫。听说他们审女犯,最爱用烧红的铁签刺指甲缝。"

镜辞的刀尖在颤抖。母亲教她写《柏舟》那夜,曾握着她的手说:"阿辞,文人风骨不在玉石俱焚,在留得薪火传后世。"

血砚中腾起诡异的香。

"我要加个条件。"她突然割破指尖,血珠滴在密信末尾,"每月初一,我要看御史台弹劾林相的奏本。"

院长浑浊的眼珠闪过精光:"成交。"

血色指印按下的刹那,阁楼门轰然洞开。林茂的金丝鞭卷着疾风抽来,镜辞旋身避开,发丝扫过案上碎帛。一片写着"幽州"二字的残绢悄入袖中。

"林公子来得正好。"院长鸠杖重重点地,"这位上官公子刚揭发粮商囤积居奇,正需您协同查办。"

镜辞在林茂铁青的脸色中接过膏火银。银锭底部刻着细小的螭纹,与沈岚的玉佩纹路暗合——是警告,亦是许诺。

阁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镜辞攥紧碎帛想,幽州的雪,是否也埋着会写《柏舟》的母亲们?

————

镜辞推开家门时,沈岚正在替母亲施针。艾草烟中,他头也不回道:“书院水深,你蹚不过去。”

“蹚不过就烧干它。”镜辞将银锭堆在药罐旁,“院长要我抄录朝堂密件,这是绝佳机会。”

沈岚突然捏碎艾绒:“你可知那些密件沾了多少人命?”

“我知道。”镜辞拔下乌木簪,在墙上刻出第三十七道痕,“每道痕代表一条上官家枉死的冤魂,院长要我做刀,我便做最利的刀。”

母亲在梦中呓语:“明德……护好阿辞……”

沈岚的针尖顿在半空。他忽然拽过镜辞手腕,将螭纹玉佩套上她掌心:“刀需要鞘,你的命,我护定了。”

————

信鸽掠过林府高墙,密信在烛火上蜷成灰烬。林茂阴笑:“上官家的小凤凰进了书院?好得很,正愁没饵钓沈家那条大鱼。”

黑影跪地呈上诗集:“已按公子吩咐,将镜辞的《悯农诗》混入皇后案头。”

更漏声里,一场更大的风暴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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