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的秋水苑里传来碗筷摔在地上的响声，外头的丫鬟小厮听见声音驻足后又马上离开。
“快走吧，否则待会儿主子的气还不知要撒在谁身上。”
“夫人也真是可怜，明媒正娶进来的，整日却被一个外人欺负。”
“可别说了，大婚都过了一个月了，你瞧老爷什么时候来过，都留宿在流烟姑娘那，以后还不知道谁是这府里的主人呢。”
“走了走了，活儿都干不完了还有空在这瞎叨叨。”
几个丫鬟忍不住凑在一起闲话几句，都好奇那屋里发生何事。
屋内桔梗冷冷看着面前惺惺作态的女人，缓缓放下手中的筷子。
“姐姐怎么不吃了，妹妹不小心摔了碗可是吓着姐姐了？”流烟拿着筷子在面前的菜里一通乱翻。
见桔梗没作声她又继续说道：“我还奇怪怎么姐姐日渐消瘦，这些下人怎么做事的，净送来些菜叶子。”
桔梗：“流烟姑娘身体抱恙，还是在屋里歇息为好。”
流烟是谢旬大婚之后，瞒着桔梗接到府中的，说是瞒着，来的第一日便全府皆知了，谢旬也不装了，整日都与她待在一起。
流烟确实长得清纯可人，说话的声音更是酥得让人心痒痒，谢旬每每与她在一块儿，满面的春风遮都遮不住。
只是她平日一副娇弱病恹恹的样子，即使谢旬从桔梗这讨了灵丹给她服下，都不见好转，府里嬷嬷丫鬟小心翼翼地供着她，生怕照顾不周惹了谢旬责骂。
但桔梗就厌恶她这副模样，倒不是嫉妒，就是流烟单独见她时，就像换了一个人，自傲、得意，别提有多精神。
桔梗心疼自己的丹药。
桔梗知道流烟今日来，不过又是来挑衅炫耀的，原本不想与她一般见识，但实在忍不了用餐时被人打扰。
流烟可能捕捉到桔梗脸上的一丝不悦，得寸进尺，“看姐姐平日里就吃这些菜吗？不如妹妹去屋里拿点，今日午膳还剩下些呢，总比姐姐这好些，一点油水都没沾。”
“好啊。”桔梗礼貌笑着回谢。
似乎没料到桔梗会这么坦然地应下，流烟顿时愣住，而后尴尬地笑了笑，“姐姐倒是不挑。”
“我还能挑什么，妹妹也看到了，我这呀，啥都缺，也没什么可以回礼给妹妹的。”
流烟扯了扯嘴角，“也不是没有。”
桔梗见她眼睛骨碌一转，就觉得没好事，果然下一秒流烟便伸手探向桔梗的腰间。
桔梗躲过起身，抬手打掉她的手，“作甚！”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谢旬喊流烟的名字。
房门被推开，谢旬和小瓜先后闯了进来。
谢旬一进门，便抱住了堪堪要摔倒的流烟，关切地问着有无大碍，瞧都没瞧桔梗一眼。
桔梗也不在意他们，后怕地握着手中的葫芦吊坠，仔细查看。
“谢郎，别怪姐姐，是我不小心，不知那吊坠对姐姐如此重要……咳咳。”流烟适时开始咳嗽。
听见娇娘儿这么一说，谢旬转头怒视桔梗，“一个破葫芦，你到底要宝贝到什么时候，为了它伤了流烟，你知不知她已经怀……”
“谢郎！别说了，都是我的错，你别让姐姐再伤心了。”
桔梗也没给好脸色，直接回怼道：“我的物件如何，不用你在这里评头论足，需要的时候我浑身是宝，怎么了，最近官运亨通，便忘了是用什么换来的了？”
谢旬闻言脸色一青，答不上话。
“小瓜，送客！”
桔梗甩袖赶人，谢旬没再反驳，扶着流烟就往外走，临出门前，流烟还不甘心斜眼瞪了她一眼。
没一会儿，小瓜便回来了。
“姑娘，饭菜凉了，我去给你热热。”
“他们都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
“谢旬是不是让她避着我点，说我毕竟是妖，不是人。”
桔梗话落，小瓜便跪在她脚边，“姑娘不必受着委屈，天大地大又不是只有谢府！若是姑娘要走，可别撇下小瓜。”
小瓜是桔梗在一场瘟疫中收留的孤女，父母双亡，当时人人饥不果腹，谁知这丫头粘人得很，她走到哪就跟到哪。
桔梗本不想告诉她真相，怕吓坏了她。
“你知晓？”桔梗诧异小瓜的反应，毕竟她的真身没有几人晓得
小瓜点了点头，小声说道：“我一直知晓的。”
桔梗无奈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问道：“你不怕？”
小瓜突然抬头看着她，一双眼睛突然明亮得耀眼，令人堂皇，“我为何要怕。”
她甚至不是反问，语气坚定。
*
桔梗如谢旬说的，不是人，她是狐妖，是灵药山上修行近三百年的九尾药狐。
药狐，依名而译，是可为药材的狐狸，而九尾，是灵阶药性最高的一脉。他们的毛发、血肉，都可化作稀世灵药，而灵力汇聚最集中的，是那九条尾巴。
灵药山上的药狐，一生碰不得一丝荤腥，否则便会失去灵力和药性。
世人对药狐虎视眈眈，却找不到通往灵药山的路，因为他们知人性太过贪婪，需避而远之。
下山，并不是桔梗本意。
但那日，一名男子闯入灵药山，自报家门是河州城的知县，是替百姓来求药的，便是谢旬。
“你愿意去这一趟吗？”
“芷昔姑姑，您这是问我呢，还是来通知我的？”桔梗自顾练着字，不想多加理会。
“你可当作是来通知你的。”
“我不去。”桔梗不加犹豫地拒绝。
“那你是希望你的妹妹，一辈子困在那葫芦里？”
桔梗手一抖，墨在纸上晕开一片。
她当然不希望，她一直在找寻让妹妹化形的办法，快三百年了，依旧一无所获。
药狐一生只怀一胎，当年桔梗的娘亲在生产时诞下双子，却只能活一个孩子，父亲别无他法，只能将妹妹的魂魄锁在葫芦里，与桔梗相伴。
自从双亲战死，桔梗就只剩妹妹一个亲人。
“我能相信你们？”桔梗问。
芷昔姑姑拿出一把匕首，通体黑亮，只一颗红宝石镶在刀柄上。
见到匕首，桔梗心中了然，要是自己反抗不去，这幕后的人不会放过自己，还不如答应，总归是有好处的，只是她稍稍讶异那个人竟也会插手凡间的事情。
“好，我去，你们最好言而有信。”
“当然。”
“姑姑，能好奇问问缘由吗？”
“少多嘴。”
“好的。”
桔梗就这么答应随谢旬下山，便有了后来的事情。
因为谢旬的请求，她用法力、尾巴炼丹药，换他官运亨通，富贵荣华。
谢旬原本许她一世一双人，结果成婚当晚要了她一只尾巴，说是化成丹药去救他的心上人，待灵丹到手，他便着急忙慌离开，再也没踏进桔梗的小院。
桔梗知道他心里十分在意自己是妖，但她懒得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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