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城的府邸富丽堂皇,最小的院子,比在河州城的院子还大好几倍。
“夫人好生休息,待后日随我入宫面圣。”谢旬眉眼舒展,嘴角就没下来过。
一行人到的时候天已经蒙蒙黑,桔梗不喜喧闹,隔日便在府里待了一整日,倒是小瓜出府逛了一圈,带了一串冰糖葫芦非要桔梗尝尝。
面圣当日,桔梗没有特地打扮,拒绝了谢旬替她准备的几身华服,依旧一身素白。
谢旬对此不满,但又不敢开口,毕竟他知道惹了桔梗不高兴,计划就都泡汤了。
小瓜抓着桔梗的手再三叮嘱要注意的地方,担心桔梗不懂凡间的规矩,恐到时候顶撞了魏帝。
但她不知道灵药山虽与世隔绝,但这凡间的更迭和人情世故等等可是必学之课。
在去皇宫的路上,桔梗察觉葫芦愈加不安地晃动,她随对自己的能力有把握,但魏帝毕竟是凡间掌控生杀大权之人,世事难料。
进了皇宫之后,她觉得周身紧张阴冷的气氛更加浓重了。
谢旬和桔梗没有去大王百官面圣的宫殿,也没有前往御书房,而是直接被带到魏帝的寝宫。
寝宫门外,桔梗见到了此次引荐谢旬的人,当朝的丞相严冠玉,与名字不同,他生得一副贪得无厌、傲慢奸诈的丑陋模样,谢旬与他倒有几分神似。
严冠玉上下打量着桔梗,也没让公公通报,直接领着人进去。
桔梗被寝殿内的装饰吸引,顾着看柱上的花纹时,一旁的谢旬已经跪下,嘴里喊着万岁万寿无疆,见桔梗无动于衷,一个劲儿地扯她的裙摆。
桔梗果断踢开他的手,抬头直视魏帝。
魏帝盘腿坐于榻上,两手自然搭在腿上,此时正闭目养神,旁边桌上点着檀香,烟气袅袅,宛若一副修行作派。
而坐于一旁椅子上的,是一个身着道服,还手持拂尘的男人,应该便是那位要助魏帝长生不老的道士。
但桔梗并不认为他是一名道士。
灵药山虽是凡人难登之地,但时有修仙道人拜访,不折摘药材,不索取灵药,只为传道受业,赐予我们灵道,仙骨清澈,一个个似容易上当受骗的老好人。
而眼前这位道士,却邪气缠身,与那严相气质不相上下地瘆人。
此时他斜眼幽幽地盯着桔梗,嘴角微微透着一丝狞笑。
不知为何,看着他的眼睛,桔梗不觉背后发毛,一股恶寒,空气里弥漫的味道让胃里翻滚着,冒着阵阵恶心,就像动物腐烂的尸臭味。
被她藏在腰间的葫芦,此时颤抖得更加厉害。
“仙子是身体不适吗?”
仙子?桔梗露出疑惑神情。
魏帝此时睁开眼睛,面带和笑的看着她。
用灵力压下不适后,桔梗微微向魏帝点了点头:“民妇一介凡人,怎么称得上仙子呢,皇上说笑了。”
“快跪下!不得无礼。”谢旬几乎趴在地上,小声地催她跪下请安。
桔梗啧了一声,往前站了站懒得理他。
“孤听闻你悬壶行医,医术了得,救了孤的好几城百姓。不是那神仙下凡,哪能有这般本事啊。”
魏帝自我感动地说着,但在桔梗眼里,他的心早就已经黑得透亮。四周的气味愈发浓烈,桔梗忍着恶心回答着魏帝拐弯抹角的问题。
“皇上宣民妇来,肯定是有要紧事了,不妨直说便是。”
瞧见魏帝看不出心情的脸上微微抽搐,随后又露出微笑,起身从榻上径直走了下来,站在桔梗的面前。
桔梗需抬头才能与他对视,魏帝人虽然长得高大,但十分消瘦,脸上蒙着一层灰似的,近看更吓人了。
“实不相瞒,孤近日身体抱恙,大不如前,拖着这病体批奏奏折都费劲了,听闻你有灵丹妙药,救得濒死病人,替人消灾,延年益寿?”
“确实有。”
桔梗也不瞒着,直至说完这句话,她才从魏帝的眼睛里看见光芒,和脸上出现的无法掩饰的惊喜。
“不过给不了皇上了。”
谁说只有孩子的心情像六月天,算上魏帝一个,此时的他眼底抹霜,握紧拳头死死地盯着桔梗,极致地忍着怒火。
桔梗听见身后传来咚咚咚的声音,侧身一看,谢旬还趴在地上,浑身发抖,不自控的往地上磕着头。
见他滑稽样,桔梗不禁笑出声,随即又补充道:“灵药民妇一时拿不出来,还需另外熬制才行。”
听了这话,魏帝才松开了拳头,转身向床榻走去。
“需几日?”
“五日。”
“既然如此,仙子便请回去,快快熬制那灵药,有何需要,同严丞相说便是。”
说完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旁边的公公便将床幔放下了。一直坐在一旁的那个道士,也起身向魏帝请别,向寝殿的侧殿走去。
正当众人要退下时,魏帝突然幽幽说了句:“皇后娘娘近日身体不适,且去瞧瞧吧。”
出了魏帝寝殿,谢旬狼狈地颤着腿摇摇晃晃,方才在殿上,以为今天就得把命交代在这了。
桔梗也不顾着他,快步赶上严相。
“那就有劳严相,帮民妇置办熬制灵药的器具和药材了。”
“谢夫人客气了,皇上的龙体为重,本相自是义不容辞,更何况只是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一番假客气后,桔梗紧随公公去往皇后的寝殿。
皇后的寝殿一样金碧辉煌,不同的是,这里的气息似乎是这皇宫里唯一的正气之所。
公公没有让人先通报便带桔梗闯了进去,桔梗在心里觉得讽刺,自己这小狐狸读的礼仪诗书比这些凡人还多了。
屋内陈设简单,与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一张偌大的餐桌上摆满了各路山珍海味,和两副碗筷。
不远的书桌边坐着一位长相温婉但掩盖不住自身英气的女子,身着样式简单的窄袖袍,黑发扎起,发上的钗子似乎是为了告诉他人身份而装上去的,此时那位女子眉头微蹙,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书。
与这皇宫,实在格格不入。
“皇后娘娘,皇上关心您的凤体,差奴才带谢夫人来为您诊治。”
公公隔着老远作揖,像是避瘟神一般。
皇后头都没抬,公公没觉着尴尬继续说道:“皇上乏了,今日便不过来给皇后娘娘过生辰了。”
啪的一声书本被合上,皇后这时才抬头,说道:“既然如此,便不打扰皇上了。”
说罢赶走了公公。
失了皇帝的恩宠,这位皇后没像书里描写的那些妃嫔一样忧郁自艾,倒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
“你便是那百姓赞誉的神医吧。”皇后主动问道。
桔梗规规矩矩福身行礼后回道:“民妇不敢自誉,懂得些医术罢了。”
“那就劳烦你替我把把脉吧。”
说罢,一只手伸到桔梗面前,手指、手掌尤其是那虎口,都长满了茧,是长期习武之人才会有的。
桔梗往她身后看去,一把长枪赫然立在角落,枪刃布满小缺口,枪身满是伤痕,一看便是身经百战,长枪的主人一定很爱惜它,即使陈旧,也一尘不染。
“怎么了,我得了不治之症了吗?”
清脆的女声将桔梗的思绪拉回,发现皇后正笑看着自己。
“娘娘身体无碍,只需放宽身心,心情愉悦,多进食些补品便好,特别是吃好三餐。”桔梗说着眼神直瞟向餐桌,此时宫女正在端走菜肴。
皇后注意到桔梗的视线,“那就请姑娘陪我吃这生辰宴吧。”
桔梗急忙应下。
“娘娘的长枪好生霸气。”用膳时,桔梗仍不自觉被那把长枪吸引。
皇后顺着她的视线瞟了一眼后,淡淡说道:“拿不动了,放着落尘的。”
“娘娘是拿不动了,还是不想拿了?”桔梗眼神意味不明,加重了咬字问道。
皇后拿着筷子的手一顿,“不合适,也不需要了。”
“若娘娘想拿,便拿得起。”
皇后虽表面是不在意的模样,但还是屏退了左右,“谢夫人此话何意?”
“我只问,娘娘那长枪,想拿或不想拿。”
“那你看我,能拿吗?”
桔梗没有回答。
“谢夫人能问我这个问题,想必对我的事情也很清楚,留在这皇宫不是我所愿,可我不留,我徐家军能保住吗?爹爹虽怜我,但他不能背信弃义,我也不许他如此,所以我认命了。”
“娘娘,这天下并非会一直如此,只要徐家愿意,你愿意,那把长枪依旧可以伴随娘娘征战沙场。”
“徐家世代保家卫国,忠于君主,谈何愿不愿意。”
“我知娘娘被锁在这宫中,并非空享安乐,也不贪这荣华富贵,天下百姓如今是何景象我不必多说,徐家军为国牺牲多少,这点娘娘比我更清楚。保家卫国的将士,被派往那极寒极险之地,不留一兵一卒在都城,为何,相信娘娘也是清楚的。等耗到那最后一兵倒下,徐家军用什么谈保家卫国?”
魏帝畏惧徐家军在朝威望,找尽借口将徐将军派往那外敌都惧闯入之地,言之为守边疆、卫国土。
朝堂上都是明白人,敢于进言者少之又少,多的是缩头乌龟急于撇清关系的人。
魏帝封徐家女为后,给足徐家风光荣耀,外人看来风光无限。
只有徐家上下知道,那皇宫困住了马背上骁勇善战的女将士,用来威胁为国可头断身死的徐家老将军。
“我不知,在这深宫里,还能听到有人愿意与我说这番话。”皇后许久才开口,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呆呆望着远方,“来得及吗?”
“只要娘娘愿意,一切都来得及。”
过了许久,皇后才回过神来看向桔梗:“你叫什么名字?”
“皇后娘娘唤我桔梗便好。”
“桔梗,名字真好听。”
“谢皇后娘娘。”
只听皇后轻笑一声,说道:“唤我仪姐姐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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