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凰偏头看她,桑袅衣小脸皱皱着,一个劲地挤眉弄眼,令人不免泛笑,本来倒匪夷所思呢,按理说被关柴房近十年,意味着自桑袅衣出生到夕凰逝世,面都未曾见过,怎会由她第一个认出。
原来……是打算抓紧这根救命稻草。
“袅袅,说什么胡话呢!快过来~”
秦知衿端庄上前,声音温柔却难掩慌张,桑袅衣都明白的道理,亦不知她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另有隐情。
桑袅衣犹豫着,看了父亲一眼,却未得到任何反应,耸拉着脑袋站回了原位,全然不敢反驳看似温婉大方的秦知衿。
“桑夫人当真认不得小五了?”
夕凰眯着凤眸品味,印象中,秦知衿是去过柴房的,当时身边还跟着年幼的桑漠儿,嘘寒问暖未得半句,仅丢下一床棉被,神色漠然着走了,之后没过多久柴房便被人悄然上了锁,自此她再未见过旭日暖阳。
可笑她在桑家多年,“夕凰”这个名字仅有阿娘唤过。
骆年公给孙子包扎伤口,洞若观火不再打岔,似乎亦想看看桑家还能玩出什么花招。
秦知衿面不改色,伪装着无任何波澜,只是脚下踉跄被桑漠儿连忙扶住,好在无人发现。
桑诸已然不惑之年,看待问题早就淡漠释怀,亦不爱多事,但听闻“小五”二字时,他冷静不了,几步上前正过夕凰身子,细细端量,与之对视着似乎要将她看穿。
夕凰的泰然自若使人抑制不住的紧张慌乱,亦不闪躲甚至含笑,讥讽的笑。
他错乱了,下唇忍不住的颤抖,眼眶清晰可见泛起了红,这双似皎月般的琥珀色凤眸与当初夕雾胤的如出一辙,拂袖小心提手,用奢华的金沙衣料,为眼前之人擦拭掉脸颊尘土。
夕凰勾着难人寻味的唇角,任由他轻柔擦拭,直至露出那出尘脱俗的干净面容,桑诸亦压抑不住激动情绪,将其拥入怀中,一遍遍低语轻唤:
“小五,小五......”
害怕失而复得终是一场幻梦。
夕凰承认,是有一瞬间的恍惚,让她相信桑诸曾想过真心相待,毕竟血浓于血,但冷静下来,她更愿意相信现实,她的死假不了。
不再犹豫,无情推开于她而言,只会装模作样的父亲。
“行了,别上演父慈子孝的戏码了,什么小五,你家五姑娘不是出生便夭折了?”
骆年公实时的打岔没让桑诸过多尴尬,言语中的夭折倒让夕凰饶有兴趣,抱臂瞧着桑诸,目不斜视。
“哦?原来我是夭折了?”
自说自话却带有一丝质问口吻。
倏忽,桑漠儿撒开搀扶母亲的手,欲“揭露真相”被秦知衿死死紧拽,摇着头示意她不要冲动行事。
她蹙眉,厌世眸中充满疑惑不解,母亲的淡然和紧扣的手终是让她有所怀疑。
只因落在妾身柳氏名下的五妹妹,是她和母亲亲手埋入土中的,当年小五身染恶疾,父亲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柴房,待她再次见到这位五妹妹时,不过裹尸布中的匆匆一瞥。
所以,眼前这位“小五”,断然不可能是她家五妹妹,可母亲任由歹人蛊惑父亲亦不让她说明真相。
“五妹妹并非夭折。”
桑漠淮恰如其时恢复意识,捂着腹部起身。
一直沉默不语的桑无病扶着桑漠淮缓慢靠近夕凰,他看向夕凰的眼神中透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哀伤,面对周围的质疑声,两耳不闻。
曾几何时,但凡入夜,他都会带着吃食偷溜进那间上锁的柴房,只因无意发现夭折的小五尚在人世,所以,他亦算看着小五长大,绝无认错可能。
身在王都之时,他亦无时无刻不在惦念苦命的五妹妹,直到传来小五因恶疾逝世,他才万分后悔当时没能助她逃离那可怕牢笼,五妹妹的死,终究成了他心中不可触及的伤痛,如今能再次看见完好无损的小五,他不甚欢愉。
绝无可能再让人有可乘之机。
桑漠淮那如鲠在喉的模样,无疑是在宣告众人,她是小五。
擅长察言观色的桑袅衣目光游移,看看父亲又看看母亲,呆滞......还真是阿姐?
疾如旋踵,桑无疆面部肌肉变得僵硬,久久未能平复,倏然回忆起他同闫阿在之间的对话,学院初考核当日,闫阿在暗示过他,那句“你不认识?”
他只觉得莫名其妙,但凡多问几句,多想一想,亦不至于现在才恍然知晓。
他气恼着拍了下自己额头,愚蠢!
“你们现下是在告诉老夫,一个夭折的孩子,死而复生了?”
骆年公气得吹胡子瞪眼,眼瞧着完成夙愿,临门一脚之际,被个横空出现的“桑家姑娘”搅了局,恶居下流,这是离第一世家最近的一次,绝不善罢甘休。
桑诸看着夕凰那双睨诘的凤眸,语重心长道:“这事怪我,桑家乃顶级世家,小五却天生无法修习,无奈之下才放出夭折的假消息。”
谎话连篇,夕凰分明是记事后才被关柴房,除了桑袅衣,其余桑家人皆可证明,当真是张口就来。
倏忽,骆年公捋着花白胡子哄然大笑,眼神快速转动着,且不说小丫头穿了件土系院袍,方才与他的天才孙儿交手亦手到擒来,甚至召唤出灵族的极品灵兽,要说此人无法修习,简直荒谬绝伦!
“好,你说你家五姑娘天生无法修习,那是如何穿得圣光学院的土系院袍?又是如何唤出的契约灵兽?在座诸位可皆不是眼盲之人。”
骆年公振振有词道出问题,犀利目光瞥过揍热闹的姜达贵夫人越缨,只见她立即附和,开始添油加醋,随后,窃窃私语之人越发之多,证据确凿,影犽九离雪鹰就在眼前,方才的过招历历在目,桑家的确不占理亦无法反驳。
天生无法修习,无疑是挖了个坑给她来跳。
夕凰从容不迫看向桑诸,难不成这个坑要让她添?双手环于胸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总之桑漠淮已然救下,方才虽有救桑家于危难之际的想法,但她现下反悔了,对于桑家她仁至义尽。
半晌的鸦雀无声,桑诸面色铁青。
作茧自缚,夕凰暗自腹诽,准备拍拍屁股走人之际,对上桑漠淮那似静谧湖水般的眼神,漫溢温柔关切,她怔愣了,犹豫了。
垂眸发出讥讽笑声,这份讽刺是送给她自己的,纵然再清醒冷漠,这一刻还是心软了。
“我乃桑家五姑娘不假,但需纠正一点,并非无法修习,只是泉眼薄弱,非常的......薄弱......而已。”
夕凰轻叹口气,脱下院袍,继续道:“入圣光学院当日,通天流光柱曾有过显示,只是结果差强人意了些。”
凤眸看向与平日里大不相同的姜苏禾,难得安静,若不是那算得上出众的外表,当真很难注意的到。
轻挑眉毛,提手一指,众人目光皆顺着夕凰手指方向而去,最终落于姜苏禾身上,夕凰扬言,此人在场,可以作证。
再不济,可以亲自前往圣光学院求证,回想狼狈模样......毕竟看见她丢脸的人着实不少。
“我虽泉眼薄弱,但亦算半个武者,与灵兽缔结契约堪称无稽之谈,与它不过有些缘分,仅此而已。”
她含笑抚摸影犽九离银翼,只见它频频点头附和起来,朱红爪子奋力跺向地面,两个红色圆环显现红爪之上,夕凰手腕空落落并无任何反响。
自古术师与灵兽缔结契约后,双方各有红色圆环加以牵绊,除解除契约或一方身死,否则术师红色圆环将持续存在。
眼见为实,多亏二人未缔结契约,问题迎刃而解。
骆年公倏然露出阴险笑容,明显地暗示着不坏好意,夕凰几乎能猜中他接下来的言语,无非就是,做实了桑家五姑娘身份又如何,孙儿受伤亦还有个玄神境的儿子在,结果无可厚非是他骆家更胜一筹。
确实,她打不过骆千剑,但她不是桑漠淮亦不是桑无疆,不会为了什么所谓的颜面、骨气断送性命,好汉不吃眼前亏,心中已然想好认输,大不了日后再帮他们将名号争回来。
“我替桑家......”
认输两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一记狠戾阴招直冲桑漠淮以及夕凰而来,气流速度之快,夕凰自己尚能躲闪,但桑漠淮本就有伤在身,要想躲开简直痴人说梦。
顷刻间,成片枝繁叶茂的橙黄大树接连断裂,发出颇为震撼的巨响,橙黄落叶漫天飞舞,幸得夕凰将桑漠淮及时推开,长舒口气。
令她未想到的是,竟是桑诸护着她躲过一劫。
“桑诸!你可是要认输?”
骆年公气急怒吼,不给他们任何喘息机会,眼神示意骆千剑,乘胜追击再次出手。
眼瞧着桑诸挡在她面前亦不打算还手又不动,夕凰眼神倏然狠戾,蹙着眉,奋力将他推开,这人情她可欠不起。
只见影犽九离展翅,红爪子抓起夕凰腾空而起,巧妙躲避,动作连贯敏捷。
虽未结契,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她信得过影犽九离雪鹰,也许是因为它曾是阿娘灵兽。
“喂!我认输......”
夕凰紧抓着红爪于空中大吼,怎料,骆千剑装聋作哑,似乎是对于她的毫发未损心有不甘,亦不顾脸面拿出终极招式,崩山裂海,气流形成的玄石成两路猛飞天际,分别对准影犽九离银翼以及红爪部位。
未结契灵兽灵力本就会被削弱减半,亦反击之际,不慎失策,夕凰于空中急速坠落。
骆千剑抓紧时机疯狂攻击影犽九离,使得它无从顾及夕凰。
她凝神聚气,沉着冷静着,好歹入凡境还能摔死她不成?眼瞧着坠速弛缓,逐渐平稳,桑家几个男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
不然,骆千剑眼神似饿狼盯上猎物般,卑鄙无耻,又一记崩山裂海。
气流形成的玄石十分精准,于夕凰凤眸中,坚硬锋芒的玄石无限放大,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此时,她仅剩一个念想,板栗酥鸭片......
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令人汗颜,她凤眸轻阖,却未等来皮开肉绽的疼痛,反而腰间多出一双温暖的手,随之落入宽阔怀中,会心一笑,熟悉的檀木沉浮味道,令人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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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五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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