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奏响

褚洄缓缓地往下沉,她觉得自己就像一片凋零的树叶,身躯在被巨海吞噬,缠绕在手臂的红线漂浮,恍惚之间,映在瞳孔的身影向她游来。

夜色渐浓,檐上覆满霜华薄雪,青龙大殿内,一人声音沉重:“如今南穹危在旦夕,将士们死伤惨重,唯有此计成,方能有转机。”

“王上的意思是?”

“我要你假意被擒,孤军深入,见机行刺,我知这样做很卑劣,若不是万不得已,南穹无人可用,我也不想你做此等违心之事。”

“臣明白,定不负王上所托。”

两股巨大的力量相撞,夺目的光线划破天穹,褚洄被倾泻的气浪击中,从无尽海的上空坠落,她目光惊愕,一声嘶吼:“君屿!”

褚洄从噩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溺在海里,面前是那个可恶的魔头,冷漠地凝视着她。

狂风巨浪破坏了霜思所凝的防护,她感觉呼吸困难,胸口仿佛被巨石压迫。

褚洄拽了拽钟离絮的衣服,手指上面示意救她,可钟离絮完全无动于衷。

求人不如求己,褚洄张开双臂,努力向上游,却被钟离絮一把扯了回来。

褚洄猜测难不成是这魔头动了杀心,打算淹死她,身体的窒息感越来越强烈,她可不想溺死在冰冷的海水里,成为深渊处不见天日的一具白骨,她告诉自己不能放弃,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

濒死之际,褚洄选择吻上男人湿冷的唇。

怎么会!

钟离絮双瞳放大,满脸诧异,难以置信地看向她。

那一刻,天地静止,灵魂滚烫。

褚洄瘫软在地上,俯身不停地呕水,钟离絮站姿挺拔,面向大海,波涛狂啸,猛撞岩石,激起一堆堆汹涌的白浪,此时他的心乱得一塌糊涂。

钟离絮道:“为什么不回南穹却来这里?”

褚洄怒目瞪向他,“我为什么要回南穹?”

钟离絮冷笑一声:“水月使费尽心机地逃出来,不就是为了回到南穹吗?”

褚洄嘴角轻抿,心中说道:“你错了,水月使费尽心机地来到你身边,是为了杀你。”

钟离絮蹲下身,再次平视这双秋水流眄的眼眸,曾经的他们云泥之别,他看她只有仰望,而她从未低头看过他一眼。

是啊,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连低头都不肯,又怎会卑躬屈膝 ,钟离絮质问:“说,你到底在耍什么诡计?”

褚洄十分无奈:“你总觉着我不怀好意、别有图谋,可我的心思只有一个,就是哪来的回哪去。”

“什么意思?”

褚洄不想隐瞒了,免得误会越来越多,直接坦白:“我就是从这海里游上来,时空就变得不一样了,我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遇到了你们这些凶神恶煞的人……”她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真是倒霉!”

钟离絮蹙眉厉声:“满嘴胡言乱语!”

“那你觉得我像水月使吗?”钟离絮沉默未语,褚洄又道:“我叫褚洄,来自二十一……”

钟离絮一下捉住她的下颚,扯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你当我是傻子吗?虽然南穹王赐了你水月的封号,水月使、水月大人、水月将军……大家叫多了,你这个封号被世人熟知,便很少有人记得你的本名,就以为我也不知了吗?”

褚洄喃喃道:“啊?同名啊?”她用力挣脱开钟离絮的手掌,趔趔趄趄地站起来,“反正我说的全是事实,你爱信不信吧。”

“好啊,你说你不是水月使,那你告诉我,真正的水月使在哪?”钟离絮的这个问题把褚洄给问住了,她也想知道真正的水月使去了哪里。

褚洄半天支支吾吾,钟离絮上前抓起她的手腕,白色布衣被海水浸湿,隐约可见肌肤上半月霜花的印记。

钟离絮继续逼问:“人会骗人,神器不会,霜思融于你的骨血,你若不是水月使,霜思为何会认你为主?”

“原来这个半月霜花叫‘霜思’啊……”褚洄回过神来:“不难解释,灵肉合一。”

“灵肉本是一体,才会契合,你还想狡辩。”钟离絮的手劲更大了,褚洄吃痛:“你放手,等我搞清楚了,再告诉你。”

钟离絮眼神狠戾:“你以为跟我装疯卖傻,我就奈何不了你么?牢狱十八酷刑自会让你说实话。”

“滥用刑法,是有违人道的。”褚洄感觉自己的骨头要被这家伙捏碎了,钟离絮用灵力击中她的穴位,旋即接住倒下来的褚洄。

褚洄又百无聊赖地坐起了牢子,十分懊恼不该冲动,不打自招,时空穿行这事放在现代都难以解释,对于古人更是天方夜谭,她在想:“钟离絮不会相信我的话,那他会杀了我吗?”

钟离絮将自己关进书房一夜,不准任何人打扰,第二天他来到牢里,见褚洄睡在硬冷的石头旁,地上是她画的分析图。

钟离絮蹲下来注视她,伸手触摸她的脸颊,“你究竟是谁?”

褚洄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还盖了被子,她起身四处看了看,“我怎么回到房间了?”

褚洄掀开被子下床,看到桌上放着一碗深棕色的液体,她拿起闻了闻,好像是熬好的汤药,还有热乎气。

褚洄推门出去,疾走在被阳光铺满的长廊,忽然一名女侍撞了下她。

女侍手拿的漆盘脱落,褚洄弯身去拾掉地的简牍,女侍靠近她耳边说:“水月使是把王上的重托抛之脑后、忘记此遭的目的了吗?”

褚洄正过视线,徒然一惊,竟是那个打杂丫头!

女侍又小声道:“没关系,若神使下不去手,我愿意代劳!”

褚洄一愣:“她是卧底吗?”待她回魂过来,女侍早已不见了踪影。

褚洄沿着回廊寻找,却迎面撞见一个身穿赤焰战衣的女子,她气势逼人,容色明艳,眉间有一颗朱砂痣。

她一语未言,直接朝褚洄的胸口打了一掌,掌力极狠。

褚洄倒地吐血,心说:“这又是水月使的哪个仇家啊?一上来就打人啊!”随即过来两个魁梧的壮汉把她架走。

黄沙漫天,飘扬的旌旗被长风吹得猎猎作响,战鼓声声,褚洄被五花大绑地捆住,双腿被灵力击打,屈膝跪在两方交战的阵前,肩颈处抵着一把削铁如泥的砍刀。

此关地势奇峻,易守难攻,赤衣女子要用她的性命逼迫城中之人投降。

褚洄额间冒汗,忐忑不已,她做过最坏的打算,却不曾想会死无全尸,想到砍头时血淋淋的样子要落到自己身上,不禁颤栗发抖。

相执一番后,城中的人并未受到胁迫,言语透着冰冷、无情。

赤衣女子将目光转向褚洄,“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奋不顾身守护的一群白眼狼,根本不在乎你的生死,不知水月使做何感想啊?”

失望、心寒、悲哀……可她一人的性命与全城成千上万的性命相比微不足惜,若为救她一人,而陷一城百姓于战火,她才会伤心难过吧。

黄沙掩埋住视线,褚洄看不清城墙之上的神态,但她见过南穹士兵的忠勇和对她的敬仰,她选择相信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褚洄的耳后又长出红色的眼睛,丝线如同藤蔓绕树攀上她的手臂,赤衣女子惊道:“红瞳洄线!”眼里笼罩起幽寂的怒色,“砍下她的头。”

魔兵得到命令,挥起屠刀,这次褚洄是真的被吓晕了。

横刀落下之际,她被一股强力带到半空,身上的捆绳**化为飞烬,长发随风舞动。

一条深靛色的蛟龙翻腾在苍茫云海,气吞万里,龙背上一人巍立,身影似电光般闪过,飞身接住空中的褚洄,黑袍白发如黑暗与光明交织,回到蛟龙的脊背,乘龙离去。

白云浅浅,潮湿的海风带着凉意将褚洄吹醒,猝不及防发生的一切仿佛一场噩梦,让她惊惶鹤唳。

褚洄脸色惨白,身体无力,扶着岩石缓慢起身,看见钟离絮背站在不远处,走近道:“是你救了我?你跟那个人不是一伙的?”

钟离絮眉间竖立的沟壑极深,“你跟我阿姐交手过那么多次,你会认不到她?水月使这装傻充愣的本事真叫人刮目相看呐!”

褚洄彻底抓狂:“我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水月使,你们之间有什么仇什么怨,都跟我无关!”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厚颜无耻,为了撇清干系,什么谬论都能编造了。”

褚洄被气笑了,有口难言:“我又不是冤种,凭什么要承受本就不该我承受的。”

钟离絮步步紧逼:“若你是水月使,就还有点价值,若你不是水月使,那便是身份不明、形迹可疑的细作,本座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褚洄不得不后退,被他逼至悬崖边,踩落的碎石滑下峭壁。

褚洄偏过头,悬崖下是翻涌的海水,横竖都是一死,不如自我了断,至少死得体面,说不一定还会有转机,让她死里逃生,落在这些仇敌的手上,怕是只有死路一条。

她鼓起勇气,一跃而下,就当是做极限运动,把结果交给命运。

褚洄闭上眼睛,耳边呼啸着瑟瑟的风声,她感觉天旋地转,最后摔回原地。

“想死没那么容易,想逃更是不可能。”钟离絮掌力一吸,褚洄像只待宰的小白兔被他捏在手心。

褚洄整个人被拎了起来,双脚离地,她难受地喘不上气,脖颈到脸通红,大喊道:“霜思,救我!”

清晖闪过,一把寒霜凌冽的弯刀割伤了钟离絮的手臂,磅礴的神力又将他击退数十步。

霜思打了个转,重新回到褚洄的手中,虹光瞬时萦绕全身,她一手撑在地面,一手持刃。

抬首间,她的模样好似那尊神像睁开了眼,双瞳冰蓝,额间出现了神纹。

褚洄重新站起来,天地狂风大作,洪荒浩瀚之气盈盛。

钟离絮僵住:“是你回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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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思引
连载中樵渔唱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