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镇的喧嚣如同退潮般，在深夜彻底沉寂下去。
白日里熙攘的街道空无一人，只余下屋檐下随风轻摆的灯笼，在青石板上投下摇曳昏黄的光晕，更显夜的深邃与宁静。
客栈里，蓝雨妍和柳姑娘的房间早已熄灯，祁舒屋内也无声息，唯有均匀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凌霜却毫无睡意。
她盘膝坐在床上，凝霜镜悬浮在身前，镜面流转着温润的光华，心口的霜纹平稳搏动。
然而，白日里移栽的当归幼苗，祁舒温和的笑容，墨辰劈柴时绷紧的脊背、还有那句突兀的“阳光不错”……
种种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轮转，让她无法真正沉入修炼。一股莫名的，不属于寒气的躁意，如同细小的藤蔓，悄然缠绕着她十五岁少女的心绪。
前世寒玉宫冰冷的诀别烙印，与今生凝渊湖畔那灼热的手腕触感交织碰撞，让她心头那丝被日常掩埋的迷茫再次泛起涟漪。
她索性起身，披了件素白的外衫，悄无声息地推开房门，走到二楼的回廊，倚着栏杆，望向天边那轮皎洁明月。月光如水，流淌在她清冷的身影上。
夜风带着小镇沉睡的气息，混合着泥土与远处桃林残留的微凉花香，拂过她的脸颊，带来一丝清明。
就在这时，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轻轻推开。
墨辰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似乎也没睡，玄色衣衫依旧整齐，只是领口微敞，露出少年人线条清晰的锁骨。
他手中还捧着一个不大的、看起来颇为古朴的陶土酒坛。
看到回廊上凭栏望月的凌霜，他脚步明显顿住，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取代。
“凌霜？”墨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低沉，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
凌霜闻声转过头，清冷的眸子在月光下如同浸在寒泉中的墨玉，平静地看向他，微微颔首：“嗯。”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弥漫。夜风吹过回廊，带起衣袂微动。
墨辰的目光落在她寂静的身影上，又看向自己手中的酒坛，喉结微动，像是下了某种决心。
他向前一步，走到回廊中央，在凌霜几步之遥停下，将酒坛微微举起示意。
“……睡不着？”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平日的冷硬，多了点试探的意味，“刚温了点……客栈掌柜送的，说是本地的当归酒，暖身宁神。”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凌霜，“要进来坐坐么？”
他的邀请很直接，甚至显得有些突兀。深邃的眼眸紧锁凌霜，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邀请的勇气，有不易察觉的紧张，还有一种深藏着的，想要靠近的渴望。
他并未掩饰手中的酒坛，那陶罐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凌霜的目光在墨辰年轻却棱角分明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落在他手中的酒坛上。
“当归”两个字，让心中那丝莫名的躁意奇异地平复了一丝。
她想起了药圃里顽强生长的嫩苗，想起了蓝雨妍熬煮的当归汤，想起了苦涩过后回甘的暖意。
“好。”她清冷的声音在静夜里响起，没有犹豫，也没有过多的情绪，仿佛只是接受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提议。
墨辰眼中那紧绷的情绪似乎瞬间松了一下，他侧身让开房门：“请。”
凌霜走进墨辰的房间。房间陈设简单，一床一桌一椅，收拾得干净利落，如同他这个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如同被阳光晒过的干草般的气息，是属于他特有的，少年人独有的沉稳而干净的味道，混合着当归酒刚刚温过的，带着药材清冽的暖香。
墨辰关上门，走到桌旁。桌上放着两个干净的陶杯。
他拔开酒坛的木塞，一股更加浓郁，带着淡淡草药清苦和谷物醇香的酒气弥漫开来。
他沉稳地为凌霜斟了小半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微微荡漾。
“坐。”他将其中一杯推给凌霜，自己则随意地靠坐在床沿。
凌霜依言坐下，目光落在面前那杯琥珀色的液体上。
墨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却没有立刻喝，只是端着，目光沉沉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凌霜。
月光透过窗棂，在她素白的外衫和清冷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这酒。”墨辰打破沉默，声音低沉，“味道有些特别。初尝微苦，带着当归气息，回味却有些甘。”
他像是在评酒，目光却没有离开凌霜，仿佛在邀请她一同品尝。
凌霜端起酒杯，学着墨辰的样子，小小地啜饮了一口。
温热的酒液滑入喉咙，一股清晰的，带着清冽的苦味首先弥漫开来，让她微微蹙眉。
但紧接着，一股温润的暖流从胃部升起，那苦味竟真的渐渐化开，变成一种奇特的，混合着谷物香气的甘醇，萦绕在舌尖，也仿佛熨帖了心口那丝莫名的躁意。
“……嗯。”她放下酒杯，认同了墨辰的品评。这酒，像极了人生。
几杯温热的当归酒下肚，一股暖意悄然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驱散了深夜的微凉，也让两人之间那层无形的，名为距离的薄冰，似乎被这暖意悄然融化了一丝。
房间里的气氛不再那么紧绷。
“……我第一次喝酒，是在玄霄派的后山。”墨辰忽然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少年人追忆往事的意味。
他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琥珀色液体，“那年……刚通过内门试炼。几个年纪稍长的师兄偷偷带了坛烈酒，说是庆祝。”他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点无奈和少年意气的弧度，“结果，我喝了一杯就倒了，被师父发现，罚扫了一个月的演武场。”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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